彭 岚
时间走到八月, 那是黑心金光菊开得最盛的时候,也是夏天准备抽身离去的开始。
后院有两丛这样的菊,我在这两丛菊之间漫步,几乎每一朵都开出了花,而且是拼尽全力地开放,每一片花瓣都伸展到极限,所以挤挤挨挨,一片橙黄。这一片橙黄通常可以维持三到四个星期,那是夏天离去的预告,提醒着树叶飘落的秋天即将抵达,也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白雪皑皑的冬天也会跟着来临。
八月的清晨,鸟儿们依然会飞来,不是成双成对地停在篱笆上,就是三三两两在草坪上啄食;有时候,只听得歌声而不见身影,那是躲在了树叶之后,和我捉着迷藏。灰色的鸽子居然也在八月飞来,那可是稀客,通常两三只一起,比我印象中的鸽子体型娇小却健硕,它们优雅地踱着步,停留一阵后再飞起时,带出刷刷的翅膀翻动的大动静,像是来跟我郑重告别,夏天离去,它们也将要去远行。
今早,一只黄色的金翅雀嗖地快速飞过,我盯着它飞翔的身影, 眼见它最后停在了篱笆上。那真是一只美丽的鸟儿,全身嫩黄色,顶着黑色的冠,像是戴了一小顶黑色的帽子,配上靓丽的黑色羽毛,昂头的姿势,抖擞的站姿,在我眼里英俊潇洒且机灵。它从篱笆上飞到近旁的树枝上,低头啄着叶片又抬头,自在享受。我看着它,不敢移步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跑它。我希望它,有空就来我的院子,哪怕是在冬天,在有太阳的日子。
八月, 蜜蜂还是那么地忙碌,不过,它们通常在正午有太阳的时候才会飞过来。绣球花开始枯萎, 蜜蜂开始飞去紫茎泽兰上忙碌,这种植物的疯狂生长扼杀了旁边的一棵年幼的铁线莲。但是,这棵强悍的植物可以引来蝴蝶和蜜蜂,我一直没有下决心把它移除。褐色的帝王蝴蝶和白色的白粉蝶,是最常见的,帝王蝶的美丽配得上它霸气的名字,而白粉蝶是另一种轻盈和灵动。我将渐渐地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因为很快,它们要飞去温暖的佛罗里达过冬。
通常,小松鼠只在篱笆上蹦跶,前几日,一只小松鼠跑到玻璃移门前,跳到花盆里一番寻找,突然,它直起身子,发出可怕的吼声,那是一种暴怒。我们僵持了一小会儿,它那绷紧的小小身躯发出持续的怒吼声,似乎在下一秒,会扑过来撕咬它够得着的任何东西。之后,我终于搞明白,它把一串串树上的果实藏在我的花盆里,而我不知就里,纳闷叶子下怎么藏着这些东西,随手统统扔掉了。待它回头寻找,发现有人动了它储藏过冬的粮食而在生气。可怜的小松鼠,人类擅自动了它的粮食储备,怎能不让它暴怒?
八月清晨的微风,开始有了凉意,蓦然地,这一丝凉意就带来了一丝荒凉感。长得很好的迷迭香和罗勒,不知该拿它们怎么办,也许应该像小松鼠一样,剪下新鲜的叶片,储藏在冰箱里,留待冬天使用。那么多的薄荷,也可以剪下做一瓶薄荷油,涂抹蚊叮虫咬,但是,家里没有小小孩,便没有了动力。年轻时做事情,总是能找到不同的动力,为了孩子和老人,为了同事和领导,好像都是为了别人。现在想一想,为什么我自己不能成为做事情的动力呢? 我剪下一大把薄荷,随着沸水倒入,一股强烈的薄荷香味被激发弥漫开来。薄荷的茶水,有一种强度,又辛烈又清雅,一口薄荷茶水喝下,像是驱散了心里的荒凉感,居然让我联想到白酒,白酒是过冬最好的伴侣,而薄荷是否是冬季之前的预演?倒不如用薄荷伴了朗姆酒做一杯名为“莫吉托”的鸡尾酒,敬给自己,纪念这个夏天。
我剪下薄荷近旁的一把野菊, 它大概是世界上最谦逊的植物,某一天,它就乖乖地长在靠近篱笆的角落里,亭亭玉立,对逼仄的生存环境淡定自若,从容地开它小小的不起眼的花,一把碎茎之上,黄色的花蕊被一根根密密的白色的碎瓣包围,当你走近它关注它,它便用淡雅的清香沁入你心来回报你。
这也许是这一季最后的一把花,毕竟立秋已过,院子里所有的植物很快都会消失,就像这个夏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知道,它们来过,从种子,或者小苗,在这个夏天,慢慢长大,开花,我熟悉它们的叶子、花瓣,我知道它们在什么时候最美,沉默的它们,在这个热闹的夏天,用独有的姿态与我对话,而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明年,希望它们都会回来。
日子,就这样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生命,就这样从青丝到白发,在等待和希望中一年又一年。多么美好而让人不舍的八月,我留恋它的每一个清晨。
来源:珠海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