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婵
杨姨家门前的空地上种着十几棵杏树,那是她儿子种的。
杨姨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她就给他讲杏林春满的故事。小家伙对三国时期的董奉充满了敬佩,奶声奶气地对妈妈说,他长大后也要做一个救苦扶伤的医生,也要在院子里种上杏树。救苦扶伤——这个成语是杨姨在讲故事的过程中特地加重语气强调的,没想到小小的他现学现用。
为了让梦想的种子在儿子的心里生根发芽,杨姨还带他去看杏林。春天的林子里,银妆素裹,杏花如雪般堆积枝头。走近一看,那一朵一朵的“雪花”却有着诱人的一点黄蕊,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伸手触摸薄如蝉翼的花瓣。儿子的小手那样轻缓地抚过花瓣,仿佛生怕弄坏了心爱的玩具。杨姨的心里不由万般柔软,她知道杏树已然在儿子的心里开出了娇嫩的花朵。
杨姨的儿子长大后真的成了一名外科医生,在医治病患的过程中,医术逐渐高明。为了不忘初心,他在家门前种上了杏树,一年种一棵。
这一天,杨姨正在杏树下清扫落花,扫着扫着,她陷入了纷纷纭纭的心事中。春天来了,杏树的枝头闹腾腾地开得正欢,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窃窃私语,随风轻颤的花瓣就像蝴蝶的翅膀,惹人怜爱,似乎要飞进她的心里,搅动她心里几乎平缓无纹的一汪春水。
杨姨望着满地的落花,心想再如锦般绵密的花也经不起一夜风雨,看,昨夜的一场风雨打落了多少娇嫩的花朵呀!好在这些树没有同时种下,开花倒也有先有后,有好几棵只是伸着长长的枝杆,打着花苞。记得那时,杨姨还数落儿子,何必一年种一棵那么麻烦,同时种满不省心?没想到儿子说,他要在城中村建一座房子,空闲时可以在家里坐诊,像董奉那样救死扶伤,真到那时候,他定然不收费,就让人种杏树得了,所以他现在不用种那么多,空下地方留给别人种。说这话时,儿子揶揄又小小得意的眼神透着坚定。他望着杨姨,希望得到母亲的肯定。杨姨笑着不住地点头,脸上满是骄傲与欣慰的神色。
正想着,杨姨忽然收到一条微信转账,足足有两千块。她心里一怔,虽然正月还没过,但年关早已经过了,是谁还在记挂着她呢?仔细一看,是她的租客,502房的小张。
杨姨的儿子后来在城中村建了一幢五层的楼房。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了,坐诊的事便搁了下来,他说,看这形势,估计只能等老了退休后再行义诊之事了。空房搁置了两年后,杨姨把楼房改造成一间一间的单身宿舍,租给在城里打工的外来客。因为房屋较为简易,租客们大部分是工作没几年、收入不高的年轻人。
小张的租金年底已经交齐了,怎么还给自己转账呢?微信上问了小张,可是小张没有回她,杨姨只得继续清扫落花。来到一棵花儿正开得璀璨的树底下,杨姨停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开吧,开吧,一路向阳地开吧,无惧风雨地开吧!
繁花缠树,杨姨实在喜欢长满花朵无限春光的杏树。其实,这些杏树里边有两棵不是儿子种的。其中一棵是小张种的。前年吧,小张刚参加工作一年,家里经济不宽裕,就一直欠着房租,杨姨也不敢催他,直到年底交租时,她主动免了他半年租金。小张倒机灵,知道她喜欢杏树,就在杏树的空边上也种上了一棵长得有一人多高的树苗。
杨姨弯腰捡起一朵完好的落花,花瓣有些失了光泽,在阳光下泛出无力的惨白。小张栽种的杏树倒还没开放,杨姨想,慢慢来,只要一路向阳就好。
杨姨正想着,微信又响了,301房的小王也给她微信转账了两千块。
小王有一段时间生病住院,杨姨看他瞒着家里,告诉她说老家离这太远,怕父母担心,就经常到医院照看他,送衣送饭的。杨姨说,反正医院离得近,散步还走得比这远呢,做饭也不过做多一碗饭而已。后来交租时,小王多交了一个月房租。他对杨姨说:“且不说您到医院照顾我这件事,就说房租,疫情过去了,别的房东早就涨房租了,但您还在减免,我要是有能力,多交一年都不为过。”杨姨不肯收,小王只好也学小张给杨姨栽种了一棵杏树。小王说,这棵杏树是红杏树,开花时可美了。杨姨心想,只要一路向阳,不管红杏花还是白杏花,都一样美得人心柔软。
微信叮叮咚咚地响,房客们陆陆续续转账过来,都是两千块。杨姨只好到房客微信群里问,为什么都给她转账?
群主是其中的一个房客,他说,因为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杨姨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她的儿子每年春节都会给她包两千块红包,去年,儿子出车祸走了。
来源:汕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