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国伟
年轻时，母亲长得端庄秀丽。可随着儿孙们长大，她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三年前，我休假回老家探亲。母亲听说我要回家，早早为我收拾好了屋子，将炕上的毛毡和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晒了又晒，把床单被套洗得干干净净，连前后院也都来了一场大扫除。
那天下午，当我们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走下车，一眼看到守在老宅门口的母亲那佝偻的腰身，我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记忆中，母亲勤劳善良，性格倔强，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高挑靓丽的形象。可现在，她怎么就直不起腰身了呢？看着母亲笑盈盈地迈着有些蹒跚的脚步朝我走来，我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强忍住泪水，高兴地向母亲迎了上去，和母亲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些天，我劝母亲尽量挺直腰身，否则脊柱一旦变形就很难纠正过来。起初，母亲看着我认真做示范的样子，微笑着接受了我的劝导，走路尽量挺直了身子，我在心里暗自为她高兴。可没过两天，由于母亲每天下地干活，还要喂养后院的鸡猪牛羊，同时还要忙着为我们做一日三餐，她的腰身又在不知不觉中塌了下去。我再劝，母亲只是笑眯眯地应着，可一忙起来，她就忘了。
前年父亲走后，母亲情绪一落千丈，变得不爱说话，走路蹒跚，腰身也更弯了，连头发也一夜间白了不少。我们兄妹几个心疼不已，可也觉得万般无奈。瞧着母亲伤心的样子，看着她日渐佝偻的身影，我感到心酸不已。
快要离开老家的那些天，我和妻子商量好带母亲到南方来一起生活。可她说路途遥远，南方的气候她不适应，三两句话就把我们推辞了。我想着她是担心长途跋涉，晕车受罪，或者顾忌婆媳之间关系难处，就没有强求母亲。继而，我又让大哥动员母亲到县城小住，散散心。可母亲借口坐车晕车，哪里也不想去。
后来，在嘉峪关生活的小妹想了一个办法，借口让母亲到嘉峪关帮忙带外孙女，让母亲有事可做，同时，帮她逐渐走出心理阴影。可母亲好说歹说就是不为所动，整天看着父亲的遗像以泪洗面。我知道，现在的母亲孤零零一人，失去了最坚强的依靠，这也许是她最伤心最痛苦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以前父亲在世时，她巴不得能有机会跟随父亲走亲访友，或一起到城里的儿孙们跟前游玩几天。
大概三个多月后，在我们兄妹几个的轮番动员下，母亲终于去了嘉峪关帮小妹带孩子，心情似乎也慢慢好转起来。那些天，我让小妹有事没事就和母亲谈心聊天，了解母亲为何不肯离开老家的真实想法。原来，父亲走后，母亲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刚刚离世的父亲。她说，在家，父亲在那边会感到安心；她走了，父亲在那边也会感到孤单寂寞。
今年秋天，我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探亲。有一天，我和妻子带母亲到县城的一家商场买衣服。在商场里，母亲试穿了好几件上衣，我都觉得不满意，总觉得母亲的肩膀哪里不合适，一边高一边低，后背高高拱起像一座小山包，衣服歪歪扭扭不好看。我让母亲尽量挺直腰再试，可母亲努力了半天，穿出来依然不美观。当我嗔怪着母亲斜着肩膀没把腰挺直时，一旁的女服务员委婉地提示我：“先生，你的妈妈老了，她已经站不直了！”猛然间，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般，热泪盈眶……
我一直以为，母亲还年轻，还是记忆里那个高挑靓丽的母亲，还是时时刻刻为子女们操心，没日没夜为儿孙们奔忙的母亲。可是岁月已在悄然间给她留下了痕迹。
来源：惠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