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锦海
多年来,在我脑海中,一直闪耀着要写写鹤地水库建设者的火花,更想再次到那坝基上寻找那曾经穿着草鞋踩着泥泞留下的足迹和聆听那远去的声音,但总觉得自己稚嫩的笔墨难以摹描出60年前湛江人民战地戡天、移山造海的千秋伟业,所以一再搁笔,让自己人生经历慢慢沉淀。
其实,对于鹤地水库的修建历史,我在50年前就已经亲历拜谒,虽历经50年的沧桑变化和四季更迭,流逝的岁月已经把很多记忆冲刷,但那第一次的造访,却令我终生难忘。
记得那是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刚读小学四年级,也是鹤地水库建成开闸惠民的第十四年头,大队学校本部组织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到鹤地水库参观,从没走出过乡间的自己获知这一消息,已连续亢奋了几个晚上,母亲还特意到村合作医疗点讨回一个装中药用的瓦盅,并用红领巾在即将见底的米缸中帮我包上四两白米,再三叮咛,这是送到校本部厨房蒸好带到鹤地水库作为午餐用的米,小心路上把它撒了,下饭菜,自然就是常吃的萝卜干。
那天,薄雾还没散尽,在老师带领下,我们就从学校出发,踩过田野的机耕路,踏上满是黄沙的公路,历经2个小时的步行,再乘坐绿皮火车到河唇,还得走几里地才到达渠首。个中辛苦,自然难于言表,好在讲解员的一番解说早把我的不快冲入了雷州青年运河。时间尽管过去五十年,我仍依稀记得:1958年6月,雷州青年运河破土动工,世世代代饱受苦旱折磨的雷州半岛人民,自带粮食、自带工具、自搭工棚,浩浩荡荡在150华里的运河规划线上摆开了战场。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运河于1960年3月首次放水春耕,干渠于1960年5月全部建成,建成的鹤地水库,集雨面积1440平方公里,总库容11.5亿立方米,成为广东省最大的“人造海”。
始于干旱愁苦,终于润泽辉煌。辉煌的背后是三十万湛江人民的肩挑手抬、自强不息、勇担使命。
这里,就曾留下我的邻居——大虾叔挥汗如雨、挑灯夜战的身影;这里,仍回荡着他“坚持到底、永不退缩”的誓言。
母亲曾时常说起大虾叔修水库的故事。1958年,大队部要组织一营的社员奔赴鹤地村修建水库,大虾叔抢先报了名,那时他正二十出头,从头到脚都写满朝气,有的是力气,更有的是喜气。
我知道,故乡的土地是沙质土层面,底下是弦武岩地质,渗透力强,难于蓄水,就算倾盆大雨兜头倒下,转瞬间雨水就消失得无踪无影,所以,地表水就比较匮乏,缺少山塘、小型水库的故土年年旱魔肆虐,收成难以保证,大旱之年,就是耐旱的番薯也难以成活,祖祖辈辈受苦旱折磨,生活艰辛。解放了,土地回到人民手中,个个都想大干一场,大虾叔也不例外,然而,水这个生命之源却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就算把汗水浇灌到土地上,也滋润不了庄稼。大虾叔就因为清明后,太阳暴晒,土地干旱,插下不久的秧苗已垂下了头而车水救禾与邻村的人发生了肢体冲突,人家四兄弟一拥而上把他狠揍一顿,过后经大队干部调解,赔了医药费,但大虾叔总耿耿于怀,不因苦旱,哪会有此“际遇”?
现在,地委决定要修建鹤地水库,让百姓告别苦旱折磨,奔向新生活,这等好事,那里少得了大虾叔,他用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一担箩筐,装上一张黄麻蚊帐、几斤番薯、两件衣服立即赶赴鹤地主战场。大虾叔后来与我说起修水库的事情,仍然一脸自豪、荣光,在工地上每天肩挑手抬12小时以上是家常便饭,“三天一突击,五天一战役”的劳动竞赛那是常有的事。大虾叔就为了不输给“穆桂英突击队”的女队员,连续苦干几天闪了腰,还昏倒了。大虾叔醒过来就问,我的箩筐摔烂了吗?我今天挑土量超过“穆桂英突击队”了吗?那时的工地上空,正骄阳似火,周围的小山包把湿润的东南风挡在了外面,工地闷如铁桶。大虾叔早上两条番薯入肚,连续挥汗如雨一上午,并且他们营几个女队员都异口同声称赞大虾叔年轻孔武有力,怎么可能输给“穆桂英队”?所以担担泥土超百斤,饥饿、暴晒终于把大虾叔放倒,但大虾叔仍坚持吃住在工地,就算后来因此落下病根,大虾叔仍不屑一顾,总是笑笑说,这是光荣后遗症。
过去,大虾叔被“旱”怕了,还因旱而受了委屈;也“饿”怕了,番薯不够吃,猪乸菜充饥,整天病殃殃的没半点精神,参加修建水库,劳动强度虽然大、工作环境恶劣、生活艰苦、但大虾叔有的却是力气,有的更是干劲。
现在想来,这就是一种精神每天都在激励着大虾叔,这精神就是建库开河精神。
我一直在寻找这种精神,时隔多年,我再次到坝顶向远处眺望,湖面明净如镜,湖光山色优美宜人,试想一下,不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不是大虾叔们“小雨当出汗,大雨当冲凉”的豪情壮志,哪能改写雷州半岛干旱艰难的历史?
今天,我在万人签名墙上细细寻找,慢慢品读,虽然没找到大虾叔的签名,其实我也知道,墙上不可能有大虾叔的芳名,因为大虾叔在建墙前已笑含九泉。
不管岁月怎么样远去,不管大虾叔怎么样平凡,但他那远去的声音似乎仍在鹤地的上空回荡着。
来源:湛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