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日报:栀子花香水

高琳

立秋后的风雨天,想起故乡已随夏天远去的栀子花,心中顿生对时光流逝的无限感叹。记忆中,总有那么一缕幽香挥之不去。明代诗人沈周有一句极美的诗:“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写的是栀子花在夜晚悄然散发出的香气,如同一位羞涩的女子,将芬芳送入画室而营造出的一种静谧美好的意境。而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初夏雨后的栀子花。在如水的清晨,那种湿漉漉被绿意包裹,花瓣洁白柔软,散发着奶油般甜蜜气息的花香,实在是难以描述。离开家乡多年,我一直想寻觅一种能还原纯真本色的栀子花香水带在身边,但找来找去,难得心意。

为什么爱恋栀子花香水?最大的理由是因为栀子花是代表我家乡的一种花。我出生在长江北岸的一个乡镇,一条溢满栀子花香的街道。街道不长,两侧房舍整齐林立。街头几间铺子,一个似是天坑般环绕在山林与田野间的戏台;街尾一口月形的池塘,高大的杨树在池塘边变幻着四季的色彩;从小街背后的中学远眺,不远处还有一片丘陵,仿佛是天边悬挂的一幅水墨画。小街虽然不算繁荣,却是一个淡然质朴、烟火气盛的地方。这里的妇女勤劳、爱美,几乎家家户户庭院都种栀子花,尤其是初夏,花开如雪,香闻十里。隔壁奶奶会摘下满满一水桶的栀子花,在端午节当日的清晨,送给小街爱美的女孩子戴在头上……

我的母亲——一位灵魂如栀子花般芬芳的女子,她也是极爱栀子花的!这也是我喜欢栀子花的原因。记得今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阳光安然寂静,我在书房正聚精会神看书时,母亲突然从门口丢一个东西到书桌上,吓我一跳。我一看,才知道是一朵栀子花。低头闻了下,“好香啊!”我忍不住赞叹。平静优雅的生活因有母亲的灵慧和慈爱而变得诗意盎然。每年岁末去花市,母亲都要买栀子花,只是栀子花是两湖一带的特色花卉,那是一种白色的、多瓣的、香气浓郁的花,而南方的栀子花是单瓣的,花香淡淡的,总感觉不是那个味儿,因此,在心里总念着想要一瓶纯粹的栀子花香水。

热爱的事物,总有令人钟情的品格,象征着喜悦、坚强、永恒的爱与约定的栀子花也不例外。栀子花纯洁、耐寒,它在冬天酝酿花蕾,春天不与百花争艳,只在春末夏初才开花。其花色洁白如玉,花香清新脱俗,令人赏心悦目。唐代诗人刘禹锡曾写过“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这首诗突出了栀子花在众花凋零之后的盛开,有一种别样的生命力和美丽,以赞美栀子花的高洁与芬芳。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坚韧的品质和特点是我所欣赏的,所以我在写作初期就取笔名为“栀子”。小时候,妈妈居家常备的是茉莉花香水,我经常问她:为什么没有栀子花香水呢?后来我知道栀子花香的制作工艺较为复杂,很难提纯,所以市面极少有销售。我在三十多岁时,还心心念念做着少女的梦,想着如果有人送我栀子花香水,那一定是最爱我的人!

离开家乡后,也曾有过很多名贵的香水,什么香奈儿、兰蔻、范思哲等,但我心中最想要的还是栀子花香水。因为笔名是“栀子”,偶有友人送我栀子花香水,但香水的配料表里加入了依兰、茉莉、果香等调制,仔细闻一下,香气与家乡的栀子花香还是有很大差别。我想如果不是那种纯正的、恬然安静的花香,也就可有可无了,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如同故乡、如同爱,回到初心的本源,唯有足够的纯粹和深情才能唤醒成长,给人力量。

最懂我的还是母亲,几年前发生的一幕令我深深感动。那是一个暮春的正午,我下班踏入家门,就听见母亲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今天我有栀子花香水了。”“在哪儿?”我迫不及待地问。我知道母亲聪慧灵敏,心灵手巧,总会猝不及防变出花样给我惊喜。只见她从厨房小心翼翼端出一个小盆,示意我打开盆盖。我探头一看,哇,满满一盆栀子花浸在水里,芳香四溢!我看后惊呆了。母亲告诉我,花是从公园捡的,浸泡一天后,留下的水装在瓶子里放入冰箱就是栀子花香水了。那一刻,我为母亲爱的举动无比感动,更为那颗虽历经生活的苦、却依然保持热爱生活的少女心而动容!

母亲对栀子花香的迷恋比我更强烈,也许是年轻的时候受过太多的苦,只有在种栀子花、等待栀子花开的季节才感受土地的芬芳和时光的抚慰。

“一定要爱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这是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对人生的感悟。草木有情,那是因为寄托了人的感情。生活中零碎星光,也都在茫茫的夜空里找寻花香。有的刻在骨髓,有的映入眼帘,难以言表。而我,又何必执着想要一瓶栀子花香水呢?

如果说真的有某个能回得去的故乡,真的有阳光热烈、天真纯粹、永不散去的栀子花香,我想只有母亲的爱了,而我,一直拥有!

来源:湛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