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日报:半树繁花 半树诗

丘艳荣

元稹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似乎,除了菊花,秋天再无可赏之花了。在岭南可不是这样子的,“花到岭南无月令”,岭南的花任性得很,春花繁盛,秋花也灿烂。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适合各种花木的生长,所以,姹紫嫣红并不是春天的专利。然而,要找到一棵如春天那样满树繁花不见叶的花树却很难。

一棵开满花的树,是多么令人惊艳。

我对春天里那些开满花的树念念不忘。家乡的春天,到处可见开花的树。周溪河畔的梅花、阴那山的樱花、麓湖山的红杏、河头镇的李花、桃花源山庄的桃花、东山书院的木棉……每每看见这些开花的树,我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席慕蓉的这首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年轻的时候,是那么喜欢席慕蓉的诗,那么真挚,那么美丽,那么忧伤,那么具有画面感和富有哲理,于是去读、去背、去摘抄,甚至是收集了好多印着席慕蓉诗句的书签珍藏。《一棵开花的树》就是我极为喜欢的一首。当年,我边读边流泪。经年后再读,当初为之流泪的人和事已模糊,却还是可以感受到曾经的悸动。

为何会写下这首诗,席慕蓉曾在一次诗会中讲到过。她说,是因为坐火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棵开满白色花的油桐树。这棵开花的树,这种擦肩而过的美丽,激发了她创作的灵感。“那时候我差点叫起来,我想怎么有这样一棵树,这么慎重地把自己全部开满了花,看不到绿色的叶子,像华盖一样地站在山坡上。可是,我刚要仔细看的时候,火车一转弯,树就看不见了。”

于是,诗人把少女化身为一棵开花的树,那颗渴慕爱情的少女心单纯、美丽、赤诚而神圣。书页之外,那位读诗的少女同样虔诚,满树的花开在了她的心里,倏而,满地落花。那首诗,变成一幅画,一首乐曲,一番密语留在读诗少女的心底。

于是,在每一个春天,去追逐一场又一场的花事,徜徉一片又一片的花海,伫立在一棵又一棵开满花的树下仰望。满树繁花化身为美丽少女,她就站在你必经的路旁,等待一场与你的美丽邂逅。

于是,在秋天,我也想找到一棵开满花的树。

走出家门,沿着河堤寻觅。村门口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红。那是火焰花树,花如火焰,端坐树梢,迎风摇曳,把夏天未竟的热情储存起来,继续燃烧。

路口是一棵栾树。抬眼望去,树的顶端挤挤挨挨地排着许多三棱形的,灯笼一样的花,红彤彤的,热热闹闹的,你推我,我碰你,站在秋的光阴里招摇,朝着秋的阳光雀跃。后来才知道,这不是栾树的花,而是栾树的果。三棱形的蒴果,里面藏着栾树的小种子,灯笼一样的小房子精心地保护着种子。

路边更多的是黄花槐,成排栽种。秋水长天间的黄花槐成片盛开,含苞时如金豆,半开时似铃铛,全开时若金蝶,一串串、一簇簇、一团团,明媚了石窟河畔,灵动了静谧秋日。

还有桂花,淡黄的、金黄的、橘红的、银白的,无论哪一种颜色,都是静悄悄地藏在绿叶间,绝不喧宾夺主。不认真看,还不知道它们已经开了花。当然,花开的消息是藏不住的,因为花香自会吹起小喇叭。

在夜里,回到老宅。老宅种了几十年的九里香又开了,满树的白花藏在绿叶间。在夜里,白花变成眨眼的星星,在绿叶丛中眨呀眨地亮着,闪着。只是,花开之时,花香过于馥郁。呛人的香气,让空气也变得黏稠。

然而,无论是火焰树、栾树、桂花树,还是黄花槐、九里香,都毫不例外的是花叶相间,花一半,叶一半。花与叶,平分秋色,不争不抢,各居其位,各行其是。

在秋天,找不到一棵只开花不长叶的树。遗憾吗?

不!这个世界上,繁花满树是美,花开半树是美,花叶凋零也是美;繁茂是美,枯败是美;月圆是美,月半是美,月牙亦是美;圆满是美,遗憾又何尝不是一种美?

就像我们的一生,总会有辜负,有错过,甚至错付。它或者是一棵开花的树、一个人、一本书、一首诗、一部电影、一段路程、一段感情、一个理想、一份事业……

人生,就是一边得到,一边失去。错过的,就让它错过吧!珍惜眼前人,做好当下事。握在手心的,陪在左右的,才是值得我们去珍惜的。

半树繁花半树叶,半树诗情半树禅。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更有滋味?

来源:梅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