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
老家紧靠汪曾祺的故乡高邮,东有荡西有湖,河沟圩塘众多,还有成片的绿草荡。一年四季,村里村外的河沟圩塘里鸭子嘎嘎声不断,在水中发出那“哗哗”的声音,似在演奏着一首欢快的乡村小乐曲。
放暑假了,我和几个小伙伴就开始放鸭了。那时我们都是十来岁的小孩,胆子很大,一个人放五六十只鸭子不在话下,大人们都叫我们“小鸭倌”。
清晨,手拿竹竿,打开自家鸭栏,一群大毛还没有长齐的鸭子从栏口刷刷迈过,一路放声高歌,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地朝村口河边奔去。到了河边,鸭子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扇动小翅膀“扑通、扑通”朝水里跳去,清澈而宁静的河面上顿时“嘎嘎”声响作一片。
鸭子见到水可兴奋了,它们在水里相互追逐打闹,拍打着翅膀,梳理着羽毛,水面上波浪涟漪,浪花飞溅。我撑着一条很小的木船,把鸭子往荡里赶。赶鸭时要特别小心,注意力要集中,稍不留神,就有鸭子进了刚栽的慈菇田里,看田的大伯就会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大声嚷:“谁家的鸭子?谁家的鸭子!该扣工分了。”这样一来,回家肯定是要挨骂的。等慈菇转青了,这种紧张的心情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就在柴滩上采摘几张芦苇卷个芦号,然后把小船撑到河边的柳树下,坐在船里吹芦号。
一个多月以后,鸭子从毛色和叫声中开始分出公母了。这个时候,放鸭就轻松多了,因为鸭子能自理了,吃到深水的螺蛳、小鱼小虾了,也就听唤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自己的世界,找到自己的玩法。有时,我们在柴滩上挑一棵野生桃树,然后爬上去,骑在树丫上摘毛桃子吃,我们边吃边摇晃着树枝,或用毛桃子砸向对方。虽然毛桃子吃起来很苦,但它成了我们口袋里的“子弹”,用它砸过不少前来偷鸭的老鹰。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我们这些小鸭倌,数鸭子的本领可大了,一趟鸭子在河中游动,我们朝堤上一站,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一会儿工夫,就能数清河中鸭群中鸭子的数量。有时邻庄的鸭子混进鸭群中,我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小船一划,就把外来鸭赶走了。
放鸭最有趣的是搭柴棚子捉野鸭。我们在绿草荡里清出一块空地,然后找来一些木棍,前后架成人字形,在两个人字形之间架几根小木棍,再往上面放一些小芦柴,周围放一些柴把子,留一个出口做门,这就成了我们的家。房子搭成后,就开始在一棵大柳树下用柴围一个很大的鸭栏。晴天我们就在柴棚里面玩过家家的游戏。天要下大雨了,我们就把鸭子赶到鸭栏里,然后头戴斗篷,身披小蓑衣,手里拿一根扣上尼龙线的小竹竿,在尼龙线的下端打个圆圆的活扣。雨下大了,我们就躲藏在树上,专等野鸭飞进鸭栏。野鸭听到栏里鸭子“嘎嘎”的叫声,以为是同伴呢,就飞进了鸭栏里,这时我们就轻轻提起尼龙线,开始慢慢地往野鸭头上套,运气好,一下子就能套住一只二斤多重的野鸭。
夏天,绿草荡里有不少野鸭,成年的野鸭一般在早上八九点钟就从沟塘里飞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草丛中下蛋,在绿草荡里的杂草间捡野鸭蛋就成了我们最大的猎奇爱好。天凉的时候,就撑着小船,天热就下河游到对岸。到草丛中找寻,往往有所收获。有时还能找到一大窝草绿色的野鸭蛋。我们数着唱着:“小小鸭蛋两头光哪/什么人收来上炕坊 /孵上一个黄鸭子呐/大鹰叼在云头上/嘎嘎!/咦啧啧来,咦啧啧来/嘎嘎!”好听的高邮民歌《数鸭蛋》。
做小鸭倌也有痛哭的时候。我们那里有个风俗,男方准备今年结婚,需在结婚前到女方家“追节”。中秋节、国庆节前后,男方送女方两只系红头绳的大公鸭。预示青年男女结发和好,来个进门喜。有一次,我和小伙伴正玩得起劲,突然鸭子嘎嘎地狂叫着。待我一看,只见父亲带着两个陌生人,一下子捉了6只大公鸭,那只领队鸭子也给捉走了,我真舍不得,那次我着着实实地大哭了一场。
那时,我们放鸭有喜有忧,有笑有泪,这就是小鸭倌的乐趣。
来源:云浮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