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日报:秋起螺肥

黄超平

秋风起,田螺肥。于我而言,秋风吹起的不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而是记忆深处摸田螺、嗦田螺的美好记忆。特别是中秋节,田野边上,月亮之下,嗦田螺吃月饼,年年如是的赏月仪式。

我的暑假其实就是换一个形式上课,不过是劳动课代替了文化课。割稻谷、锄地、插秧、做饭、喂鸡喂鸭、编制竹篮……每一项课程都无缝衔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上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唯一的闲暇,且心安理得出去玩耍,就是去山坳里摸田螺。山坳远离居住区,四周环山,一旁是公路,一旁是小溪,不规则梯田式的农田,层层叠叠从上而下。稻田成熟的时节,站在公路边上,可以俯视整个山坳,金灿灿的稻谷就好像收在一个大深兜里,看着就满心欢喜了。而我们最期待的就是这片稻谷快快收割,只要稻谷一收割完毕,傍晚时分,晚霞铺满整个小山村,我们便成群结队出发摸田螺了。手拿着电筒、塑料袋或者小桶,光着脚穿过一条小山路,到了公路再爬上一个坡便到山坳,我们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沿着长满草的田埂快步走到山坳的最低处,一脚扎进水田里,便开始享受摸田螺的幸福时光了。

小小龙卷风啊,吹啊吹啊,吹进我的袋子里啊。小小龙卷风啊,吹啊吹啊,吹到我的水桶里啊……田螺早已经在水田里自由活动了,有些成群结队聚在一小窝水里,像极了村头大榕树底下乘凉的老人;有些正摇着两条触须奋力爬行着,比匆匆忙忙赶路去趁圩的青壮年还着急;有些则躲在还没有腐烂的稻梗头或者小野草丛里,估计是在玩捉迷藏游戏;有些还蜷缩在微微松动的泥土里,只留着一个小洞口来呼吸,似睡非睡的慵懒感与旁边乘凉的、赶路的、捉迷藏的格格不入。但是不管它们在哪里,精神状态怎么样,都逃不过我们地毯式的搜寻。入秋的傍晚,风开始慢慢凉下来,舒服极了。一群孩童,就这样一边唱着自己编的歌谣,一边说说笑笑摸田螺,天一擦黑,便拿出手电筒照,有些调皮的男孩子,会把电筒放在下巴往上照,吐着舌头去吓唬人,被吓到的尖叫声、用泥巴扔过去批评他们的声音,让整个山坳都变得精神抖擞。等到走到最顶上的水田,每个人的袋子和小桶都沉甸甸的,我们该回家了。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夜晚,我们光着脚丫,打着手电筒,在柔柔的月光下,在田野里无数精灵的欢歌下,一路嘻嘻哈哈回家。每次回到村口,远远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我的心也立刻亮了起来,近一点,再近一点,准能看到母亲站在屋边,灯光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母亲看到我们,瞬间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这样的场景,就像一幅画,深深地画在我的脑海里。

中秋节前几天,母亲都会提醒我们可以去摸田螺,次次都会特别提醒我们不要踩到秧苗。在物资匮乏的家庭里,田螺算是加餐的肉类野味,母亲满足我们童趣的同时,也在满足我们对肉类食物的渴望。每年中秋节,不用母亲交代,差不多到吃月饼赏月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分工合作炒田螺:剪田螺尾,一遍又一遍清洗,洗干净后禾梗草一烧,猪油一刮,大锅头一滋滋响,便倒入田螺爆炒,加盐后舀一勺水炆煮,再跑到屋边菜地摘一把青红辣椒几条蒜苗几根葱几张紫苏叶洗干净一放,生抽一倒,收收汁水,两大盘鲜辣爽口的炒田螺就出炉了。桌子矮凳早已经搬出门口,油纸包的月饼已经摆在桌面上,田螺一捧上桌,赏月活动就正式开始了。我家就住在田野边上,抬头便是大大圆圆的月亮,平视便是郁郁葱葱的稻苗,夜风微凉,月光清朗,一家人团团围坐着,吃着月饼嗦着田螺,说着各自遇到有趣的人和事,尽享这习习的凉风和柔柔的月光。母亲大抵都是陪着我们坐一会,就停住不嗦田螺了,有时候会发发呆静静地看着我们吃,或者去编制竹篮了,又或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忙前忙后了。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我的小娃娃躺在我的身边,我则躺在老母亲的胳肢窝下,老母亲摸着我的头,哼起童年的歌谣。那晚,我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做着美美的梦,梦中回味那酥香脆的月饼和鲜辣鲜辣的田螺!

来源:茂名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