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日报:母亲晒秋

梁月

秋又至,稻菽黄,瓜果香,院子里被阳光热烈拥吻的各色果蔬,相互映衬美如画,这让我想起母亲独特的晒秋,一股幸福感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母亲是一个勤快的人,忙农活忙家务,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秋天到来,云淡天高,日朗风清,母亲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好的天气,家里搬得动的东西,她都可能找出来晒一晒,要换洗的床铺,上季余下的谷豆,当季的农产品,都是她晒秋的宠儿。婺源晒秋晒成“中国最美符号”,而母亲则把家里的院子晒成村子里最温馨的小院。

母亲首先翻晒的是存放了一定时间会回潮虫蛀的谷物豆子之类。那些年虽然生活物资不丰裕,但在母亲丰时备好荒时粮的精打细算之下总会有些剩余。秋风飒爽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在自家院子里用方凳承着簸箕,把上季余下的稻谷、黄豆、红豆、绿豆和花生,有时还有紫色的豆角种子倒进簸箕翻晒。灰麻麻的小院添上几抹果实色彩,妙变晒秋画卷,令人心生对未来的期望。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每到秋天,产量大的番薯、白萝卜和稻谷相继入户,晒当季的农产品,母亲更是乐此不疲。金秋象征的稻谷,在村里晒场有专人负责,这里略过。番薯本来可以不晒,为了增加甜度和防蛀,母亲每天都笑吟吟地晒着,一晒就要半个月。晒番薯比较简单,就是把新挖回来的番薯直接摊晒在地堂,蒸发水分和杀菌,晒过的番薯又甜又香又耐存。晒番薯也是一项要耐着性子的工程,番薯数量大,堆得像个小山包,分拣、晾晒、贮存,搬来搬去,母亲不厌其烦,做到极细致。番薯虽然是杂粮,当时却顶一半主粮,处理好番薯,是母亲平衡家里粮食的法宝。番薯的到来,薯香飘满小院,为小院落增添了欢声笑语。

白雪公主白萝卜登场就比番薯多姿多彩多了,萝卜连叶晒,叶子萝卜分开晒,切成萝卜条躺着晒,挂起来晒,石头堆,地堂,篱笆,院子里、屋檐下新牵的蛛网一样的绳索,无不密密挤挤躺满或挂满肥的瘦的萝卜或嫩黄、金黄的萝卜干,院子里飘满刚拔的萝卜的清香和腌制萝卜干的咸香。甜脆可口的新鲜萝卜干,令人食欲大振,即使是能照出人影的稀粥,有了新鲜萝卜干佐餐,每餐下来,横扫千军如卷席。母亲是晒萝卜干的好手,晒出的萝卜干干净卫生香气四溢又耐存。萝卜干是很娇气的,只要沾了一点油气就会很快烂掉,所以晒萝卜尤其要小心讲究,存储它们的器皿也是同样要求。清洗干净的器皿也得晒,院子里一溜排开的陶罐诗化了萝卜干,好吃又好看。我们胃口好好,吃得饱饱,母亲的脸上溢满甜甜的笑容。

母亲不仅晒农作物,还晒被铺蚊帐。

在热汗里浸泡了一个夏天的床铺,更是母亲使劲洗使劲晒的对象。母亲不怕路远,拆下来的被铺蚊帐都挑到村外的河里去洗。那河水真清,被洗过的衣物散发出清新的香味。晾晒床上用品的时候小院最漂亮,因为那些床单被单枕头枕巾色彩丰富,图案多彩,随便往院子一搭,就是一幅秋天的油画。我最爱看母亲晒被子敝帚自珍而又含笑的样子。她那床被子,被面上有一幅漂亮的牡丹图案,被子已有些破旧,图案也褪色,一块花瓣还被缝补过,但每次母亲拉平被面后都要摸摸那些花瓣和叶子,沉浸在某种甜蜜里。母亲说过,这床被是她的嫁妆,是她和父亲一起选购的,最喜欢那红彤彤的牡丹图:鲜艳、热烈、美好。无论这床被子多破多旧,母亲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

傍晚收被子是最温馨的时刻,吸饱了阳光的被子,在余晖下散发着融融暖意,摸一摸,像母亲的亲吻,温暖而舒适;闻一闻,全是阳光的新鲜味道。有一次,摸着柔柔暖暖的被子,我调皮钻到被子下,用手撑开被子,把身子藏进去:“阿妈,你找得着我吗?”母亲嗔怪道:“调皮鬼,快出来,别弄脏了被子,大黑狗咬你脚去了喔。”听说大黑狗来了,吓得我赶紧跳出来,没看到大黑狗,只看到自家的小黄狗在母亲脚边挨蹭,母亲对着上当的我咧嘴笑,我也跟着咯咯地笑,夕阳笑得最厉害,笑到脸蛋红彤彤。晚上睡在干净的床上,拥着新晒的被子,仿佛躺在母亲的怀里甜甜入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现在回想起来,全是阳光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那么香,那么暖。

来源:茂名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