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钦
11月2日晚上,《女跳水队员》在湛江海滨宾馆大草坪放映。草坪大,空气清新,烧烤、奶茶、糕点等各式小吃一应俱全,大人不少,小孩更多,露天的草坪电影热闹着深秋的夜,让人感到很享受。此情此景还激发起凤子的诸多感慨呢。
我生出在农村,小时候看电影的机会极少。我们镇电影院的电影是收费的。我偶尔会夹在大人的缝隙里,鬼鬼祟祟地混进电影院。电影院是露天的,四周围着高高的墙,到处是水泥条凳,不能任意跑,也怕高声喧哗会被逮住送出电影院,因此我只能像乌龟那样缩着头静静地看电影。
但凤子所说的小时候看电影的乐趣,我却能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看大戏中体验得到。
那年代,村子演大戏属于稀罕的娱乐,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村里的人,几乎人人来看。四周村子,不少人千方百计打听信息,越田翻坡来看呢。在城里工作的本村人,必定会收到父母或兄弟捎来的声信:“快回来看戏,村里好热闹啊!”
村子提前一两个月为这次演戏做筹备。村里先派出几位长辈联系戏班。派出的代表是公认的“戏精”,平时走村串巷多,知道名生名旦,时节一到,他们便身负重任,上车下车换几趟车到海康县联系戏班。如果能请到名角“喂牛妹”或“矮脚梅”,那是特别有脸面的事,村子的名声会传到外村去,传扬多年。
村子一旦决定演戏,消息跑得比千里马还快,沸沸扬扬,马上家喻户晓。这可乐坏了家里的妇女与小孩。小孩子最来劲,饭不待吃完,马上抓过靠在墙壁上的长柄草刨,冲锋陷阵般飞奔出院子。瞬时,村子的小巷到处可见一把把涌向戏场的草刨子在晃动。
戏台前宽阔的土广场,尘土随着孩子们的说笑声与争论声漫天飞扬,沉寂一年的广场变得跟收获季节的打谷场那么热闹。土广场被划分成小块块,长方形或正方形,就像田野上一畦畦的水田。不同的是,水田之间的间隔,是一条条凸上来的田埂,戏场上小方形之间的间隔,是一条条凹下去的沟子, 楚河汉界,界线分明。为了确保自己的一席之地万无一失,小屁孩们每天都去戏场察看,用刨子又挖一次,沟壑便又加深了。
提前“占领”好位置,成了孩子们放牛、割草、捡柴之后的头等大事,他们乐此不疲。有时未免为“位置”的你多我少、你前我后的事情吵闹,要闹到大人出面才能平伏下来。这些闹着的小孩,到了放牛或者看戏的时候,又和好如初了。
村民特别看重第一天的大戏开演。夕阳还在树梢露着笑脸呢,戏台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响遍村头村尾,还能隐隐约约传到村外,在田里干活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招呼着收工,人们扛着犁耙、锄头,吆喝着牛,向村里赶。戏场闹哄哄,早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们你追我赶,肆意嬉闹。老人也早早吃了晚饭,腋下卷着一张草席,蹒跚着赶到戏场,在夜幕降临之前精准地把席子铺在“自家的场地”里。一家人盘着脚坐在席子上看戏,与邻近席位的另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孩子小,免不了会犯困,困了就可以席地而睡,坐席子看戏就有这等好处。事前也有不忙着占位置的人家。他们像外村人一样,在日头快要沉下的时候,从家里扛来两三条长凳,放在片片席子的外围。坐在凳子上看戏也有好处,脚可以自由伸展。村民纯朴友好,依然有宽绰位置的人家,主人们就招呼站着的外村人进来“坐坐”,往往宾主尽欢。
戏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摩肩接踵,人头涌动,一层围着一层,这景象真是激动人心!人们海阔天空地交谈,对台上的角色评头品足,让看戏变得更加有趣。
有一小撮人游离在戏场的外围,他们是爱动的男人与小孩。
戏场的外围点缀着一圈小灯火。小灯泡或上了玻璃罩的煤油灯发着微弱的光,远远看去,就像天河里的星星。小买卖的煤油灯光虽然很微弱,浅浅的簸箕上罗列着酸梅子、酸梅粉、把糖、饼干,或者一个小小的老冰棍箱子,没有一处不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炸虾饼的油香味伴随着嘶嘶的声响,连大人都垂涎欲滴呢。孩子们在各个小摊之间流连忘返,边吃边舔着手指头。村子演戏,孩子们的口袋里总揣着父母给的几毛钱任意挥洒。唯一一盏灯亮得如启明星耀眼的灯光,来自白斩鸭、鹅处的大汽灯。几个黑脸庞的庄稼汉蹲在灯光下,手中端着一碗白酒,面前的草席子上摆着一碟鹅肉或鸭肉,开怀地觥筹交错。
看戏,孩子们是最不能坚持的,他们对缠绵演绎着的戏剧不感兴趣,等到小卒上台翻几个筋斗或小丑说几句逗人发笑的顺口溜,他们才兴奋起来。能笃定从头看到尾的,完全是那些整个晚上嘴里不曾含过一颗糖的老翁老媪。这些老戏迷,仰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台上,吧咂着苦涩的嘴巴,沉迷于雷歌拖着长长尾音的唱腔里,演员哭他们哭,演员笑他们笑,乐在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有时戏本太长,要演到天蒙蒙亮呢,老人们也陪在戏场,打着呵欠,直到台上最后的一个演员回到后台,他们才安心回家。
村里演戏,村民耳濡目染,常常会哼上几句雷歌过过瘾,那几天的村子里或田野上,常常雷韵飘扬。
农村看大戏的记忆渐渐淡去,不想现在被草坪电影重新唤起,儿时的种种快乐又得以重温,真是幸福。
据悉,《冰山上的来客》近日又将在海滨宾馆大草坪上映,值得期待。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