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晚报:家乡的叶子美食

梁惠娣
当一片叶子,从叶芽萌发到叶片成形,再到叶片生长和停止,期间经过多少日夜流转、经历多少阳光雨露的滋养与洗礼,来到你的面前,这是何其深重厚实的情意!

当一阵又一阵时大时小的雨飘洒而至时,家乡进入了雨季。每到多雨的季节,家乡人们都会做一种美食——叶儿籺。

一个下着微雨的清晨,我挎着竹篮,跟在母亲后面,到田里采摘竹薯叶。山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竹薯,展眼望去,随处可见一片片茂密青翠的竹薯叶,在发着耀眼的绿色的光。竹薯是一种形似竹笋的根茎植物,剥开表皮,通体白色光滑,呈一节一节状,肉质肥厚,是很好的煮汤食材,用来煲猪骨汤,汤水清甜可口,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竹薯的叶子比巴掌大,呈长条状,叶片新鲜光滑,青葱宜人。母亲用手抓住一片竹薯叶的叶柄,轻轻地往后一掰,便轻松地把一片叶子摘下来了。我学着母亲的方法,也很快地把竹薯叶摘下来。不用多久,我们便摘了很多竹薯叶,我挎着一篮满满的绿色乘兴而归。

回到家,我把绿盈盈的竹薯叶清洗干净,母亲把洗干净的竹薯叶放进煮开的热水里焯一下,叶子一下子变软了,再捞出来放进凉水里清洗一遍,再把叶子捞出来沥干水分。接着母亲将准备好的糯米粉加入煮开的红糖水,揉搓成糯米粉团,再加入提前准备好的炒花生,搓成糯米粉花生粉团。然后母亲捏出一块粉团,搓成约十厘米的长条状,接着一手拿来一片竹薯叶,一手把长条状粉团放在叶片上,把叶片左右合上,再把叶片上下对折合上,一个叶儿籺就包好了。母亲手法娴熟地包了一大盘叶儿籺。将包好的叶儿籺放到锅里蒸十多分钟,叶儿籺就做好了。把煮熟的叶儿籺拿出来放凉,剥开叶子,咬一口里面红褐色的糯米花生籺,甜甜的,黏黏的,香香的,还有一股叶子的清香,这是我熟悉而难忘的童年的味道。

村里有哪户人家做了叶儿籺,都会特意多做一些,然后分给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吃,与大家一起分享美味,这是乡村淳朴民风的传承。

家乡人们也常常做树叶饼。树叶饼又称“树叶搭”或“叶搭饼”。“树叶搭”与叶儿籺在做法上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树叶搭”采用的是菠萝蜜的叶子。菠萝蜜叶子椭圆形,叶面翠绿光滑。做法上也有所不同,“树叶搭”是用糯米粉搓成小粉团,包上用花生、绿豆、猪肉丁、咸萝卜干等混合的馅料或用花生碎、黑芝麻碎、白糖混合的馅料,口味上有咸香和香甜两种,然后把包上馅料的粉团搓成圆形,放在一片菠萝蜜叶子上,再在上面搭另一片叶子,把做好的“树叶搭”整齐地排列在锅里蒸十多分钟便大功告成。刚蒸熟的“树叶搭”圆鼓鼓的,色绿形美,软糯鲜香,油润美味,食之令人欲罢不能。

我吃过四川用桐子叶做的“叶儿粑”、广西用芭蕉叶做的“蕉叶糍粑”和用柚子叶做的“柚子叶糍粑”,还有福建用南姜叶做的“叶子糕”,做法与我家乡的“叶儿籺”“树叶搭”大同小异,口味也各有特色。这些特色美食,是一个地区的传统文化符号。各具特色的传统美食,通过一片叶子承载的形式,不仅是一种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历史的记忆,还记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传递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我对任何跟叶子有关的美食情有独钟。家乡的人们用叶子做的美食,随着日月流转,不断地变换着花样与口味,令人深深眷恋与切切难忘。

春雷阵阵,蛰伏了一冬的田艾纷纷探出头来。田艾是家乡常见的一种野菜。每到春初时节,人们都会到田间采回鲜嫩可人的田艾,将田艾清洗干净,搅碎,然后加入糯米粉中搓成粉团,包上花生、芝麻、椰丝、虾米、萝卜干等馅料,做成油绿香甜的田艾籺;农历三月三,人们会采回鲜嫩青葱的艾草做青团。

立夏时节,人们拿木薯粉搓成粉团,包上白萝卜丝、虾米、花生和香菜等馅料,做成木薯籺,再用一片大白菜叶子包着,蒸熟,此时的木薯籺呈透明状,能看到里面丰富的馅料,不用撕叶子,直接咬一口,鲜香美味,风味独特;端午节的时候,人们会到山上割回一大把长条状的簕古叶,用刀削成竹片状,然后用编织竹篮的手法,编织成一个鸭乸状的粽子笼,再往粽子笼里装糯米、猪肉、绿豆、咸蛋黄等馅料,蒸熟,便是家乡独有的“鸭乸粽”,别有风味。盛夏时节,荷塘里荷叶挨挨挤挤,荷花飘香。我们摘一大把荷叶回家,用草绳绑着荷叶的叶柄,挂在屋梁下晾干,要蒸东西的时候就取下一块干荷叶来。用干荷叶蒸排骨、香菇鸡、栗子猪脚饭、栗子鸡、糯米鸡、豆豉酱香金鲳鱼……这些用干荷叶蒸出来的美食,鲜美嫩滑,散发着阵阵荷叶香,最抚凡人心。

秋天,篱笆边、墙脚下、花圃里,到处生长着一丛丛碧绿茂密的野薄荷。母亲常常会随手采回一把薄荷,给我们熬薄荷粥和薄荷鸡汤,也会泡薄荷茶给我们喝。薄荷有疏风散热、疏肝解郁的功效,秋天吃薄荷,有助于祛秋燥,是很好的药膳植物;在干燥的秋天,人们还会到山上采一种名叫“鸡矢藤”的藤蔓植物的叶子,清洗干净,搅碎,加入蕃薯粉中,搓成粉团,再捏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子,然后煮成糖水,这便是家乡又一特色“鸡矢藤圆子糖水”。鸡矢藤有清热解毒、消食健胃的作用,秋天吃鸡矢藤圆子糖水,可以清心润肺、清热解燥。

当寒冷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在温暖的南方,村庄里竹林下、小溪旁,山脚下……到处可看到一丛丛碧绿低矮的野生蛤蒌。蛤蒌叶葱绿鲜嫩,带有一股特殊的野香味。人们常常采了蛤蒌叶回来煮饭吃,这便是家乡家喻户晓的蛤蒌饭。我非常爱吃母亲做的蛤蒌饭。母亲将采回来的蛤蒌叶洗干净,切碎,用油炒至半熟,然后和在米里,加少许盐,洒几滴花生油和麻油,然后盖上锅盖,中火慢熬,约摸三十分钟,蛤蒌饭便做好了。揭开锅盖,蛤蒌的清香与饭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振。那碗蛤蒌饭,白花花的米中点缀着碎碎的绿,如浅色玛瑙般惹人喜爱,吃一口,顿觉清香绵软。这样的蛤蒌饭,我能一口气吃三大碗。风味独特的蛤蒌饭,既温补又清鲜,真是人间美味。

一片叶子,就像一叶小舟,载着各种各样带着家乡风味的美食,渡水而来,慰藉着我的身心,让我成为一个心中有暖意与温情的人。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