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日报:青梅与酒

霞朵

青梅绝对是最有范儿的水果。野性大,要经过“驯服”如腌制才能食用;文化底蕴深厚,上过《诗经》,参与过“煮酒论英雄”。我初识青梅,就是在一个传说里:三国鼎立前,董承约刘备等立盟除曹。刘备担心曹操生疑,遂每天浇水种豆,让曹操以为他无所事事;曹操闻知后,在他自家府上小亭设樽俎,请刘备前来饮酒,以试探之。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论天下谁是英雄……

多年以前,《三国演义》“青梅煮酒”的故事,在粤北一个普通的乡村,被风华正茂的农村少年虔诚膜拜,并努力将这故事在乡里传颂。一幅乡村小画很唯美:老屋门前的一棵橄榄树下,一位高中男生眉飞色舞地讲着三国故事,几名小学生如痴如醉地听历史传奇。那是一个崇拜英雄的时代,记得那邻家大哥讲完故事后,还将他练得惟妙惟肖的毛体“向雷锋同志学习”钢笔字展示给大家看。

“青梅煮酒”的故事对我起了副作用,成为我在课堂上走神的“罪魁祸首”。教室窗外随便一声鸟鸣,都会让我神思翩翩:酒香缭绕中,论英雄是怎样的?酒是就着青梅喝呢,还是青梅放酒中煮?青梅与酒融合的英雄气概令人沉醉而出神,我自然为这一“出神”付出了代价,听课“断片”了,得在课后花成倍的时间反复琢磨,才能弄明白老师课堂上讲的那些公式定理。

但这并不影响我对青梅与酒融合的向往啊。后来读到赵师秀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知晓了青梅不单有壮志凌云的英雄豪气,还有儿女情长的江南风韵。烟雨朦胧,粉墙黛瓦,青石巷,木格窗,打着油纸伞的江南美女,提着一篮青梅,从青石巷走过……一想到这梅雨时节的江南一景,即又更迷恋了,“不可救药”地向往江南的青梅林,向往江南的青梅酒。

摘青梅,洗青梅,晒青梅,酿造青梅酒的过程让人浮想联翩。同样的世俗生活,好像因为有了青梅,就富有了诗意与书卷气啊。酿酒的每一个细节也都令人着迷。将采摘的新鲜青梅去蒂,清洗,清水泡数小时后晾晒;晒干后入坛,同时放入黄冰糖和白酒,以古法糖渍工艺浸泡。随着时间的流逝,青梅缓缓干瘪,溢出清酸饱满的梅汁。梅汁柔和了酒的烈性,酸与甜交织,青梅的酸爽果香与酒的谷物醇香平衡融合,数月过后,青梅酒酿成。酿好的青梅酒,呈淡琥珀色,散发着夕阳照水的光泽。青梅被时间漫浸,被酒的豪情烘托,更加显出其优雅又包容的风范。

于是青梅酒,接纳着漂泊者的灵魂,安抚着失意人的忧伤。撩开时光的薄雾,历史的舞台上,有多少文人墨客,提着青梅酒,去泛舟,去浪游,去吟啸,去江海寄寓情怀。而英雄豪气也好,江南风韵也罢,对于生活在岭南的我来说,青梅与酒都还是远方。

但是有一天,时光慷慨地将青梅酒呈送到我的面前。有一年初夏与文友下乡采风,村民热情,留客午饭。席间,女主人拿出了一瓶酒,酒色有客家娘酒特有的红,又有如琥珀的橙,似娘酒又不像娘酒。抿一口,娘酒的甜香首先欢快抵达舌尖,随后是微微的酸,再然后是初夏田园的芳洌,带着无可名状的果香,瞬间教人迷醉。问女主人,答曰“青梅酒”,并说“是用甲酒(出的第一道娘酒)泡出来的”,言语中溢满了自豪与真诚。

当下大为惊喜。青梅微微的酸,中和了娘酒的腻甜,口感变好,遂放下了矜持,来者不拒,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首次会晤青梅酒,自然要喝得尽兴。酒至半旬,我说:“青梅与酒,放在一起,竟然有这般神奇的效果!”女主人笑:“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好比农村人种地,都知道植物有‘黄金搭档’,就说黄豆与玉米吧,将它们一起种,它们就能融通短长,互帮互助,两者都长得很好。”时光再次对我施恩,将自然奥妙与祖先智慧豪爽赠送。如若,红尘路上,能够遇上同频的人,像青梅与酒,成为“黄金搭档”,一路同行,相互融合,彼此成就,那么来人间一趟,就足够美好。

青梅酒像是故友久别重逢,此后想我的时候,就会来造访我。

有一款烟熏风味小瓶梅酒,很适合软风吹过街巷的黄昏,就着舒伯特的小夜曲,轻啜小饮。14度150ml的一小瓶,喝完也不会醉。思念澄澈,明月宴我,我与岁月共饮此杯,淡淡忧伤淡淡欢喜刚刚好。

微醺中,一段青梅往事总是款款前来。某人于某年某月某日,与一个文艺风范的女生坐在晚风中,以诗经时代女子盼嫁《摽有梅》作开场白:“摽有梅,其实七兮……”然后问女生:“恨嫁不?”女生别过脸去,不理他,而漾起笑意的嘴角,写满了甜蜜与幸福!

来源:梅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