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晚报:家乡的水井

融融荣

我的家乡在茂名市电白区电城镇护城河外的东门和北门约摸2公里的交汇处。村子的前面有一口鱼塘,村前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农田,农田和凸起的山坡交汇处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左侧是大冈岭,右则是晒谷场,晒谷场是一个下陡坡,山坡下是荔枝园,接着是农田和海湾;站在晒谷场往右侧远眺,浸泡在海中的莲头岭和放鸡岛似乎就在脚下,感觉村子比海平面高出七八层楼。下大雨时,大冈岭中山坑的雨水飞泻直下,雨水通过小河奔向海湾,我们村子从来没有过水浸村的现象,因此,村子得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称谓——“园村”。下雨天,童伴们光着脚,兴高采烈地在村里水流湍急的地段放上自制的风车,畅享快乐时光。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和另一条大村——城河尾村共用一口水井(两条村都姓邵,新中国成立初期曾合为一个小组。)水井的旁边是个山坳小鱼塘,村民挑水需要经过两个晒谷场,要爬坡拾级,口喘大气,头冒汗珠。

那时我还小,没挑过井水,但我为这口水井做过“安保”工作。当年,民兵在海边发现一艘充气橡皮艇,怀疑有特务潜回大陆搞破坏,因担心特务向水井投毒,村里在水井边搭起一个高脚寮,安排村民轮流看守。好几个白天,我同几个小伙伴在高脚寮里看守水井,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时,只要小孩出生,生产队都会给予基本口粮,适龄儿童被动员免费入读大队小学。那时的人口出生率比较高,一对夫妇生育五六个小孩很平常。随着两条村人口的急剧增长,每逢冬天,村民需要早早来到水井旁,排着队等候取水。由于等水时间过长,两条村的村民偶尔也会互相埋怨。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条村共用一口井的日子也到了尽头。

我们村的生产队长和几位长者经实地考察,确定在村口前与鱼塘相隔不远的山坡处开挖一口水井。村里的年轻人一马当先,风风火火干开了。锄头挖,铁铲铲,箩头吊(泥);挑石头,拉沙子,叠井壁……全村人满腔热情,干劲冲天。因为深处有泉水,村民点着马灯夜以继日拼命干,一口用石头从底部一级一级地垒上来的圆口水井,终于大功告成。这一口水井,让我们村的村民从此饮水无忧。

夏天,劳动完后,男士们齐聚在村口一棵黄槿树下,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女士们则马不停蹄地挑水煮饭,太阳下山前整个村子炊烟袅袅,别有一番景致。晚饭后,男士们带着小孩到自留地给蔬菜松土浇水,然后大人将长长的蓝白相隔的布巾挂在赤裸的肩膀上,优哉游哉地来到鱼塘水清见底处游泳嬉闹。

我每次从电白一中或湛江财贸学校回来,都会到水井头挑水,把奶奶和自家的水缸装得满满的。我的夫人第一次到乡下,穿着一套白色连衣裙,也在水井边洗过衣服,奶奶笑容可掬地和我母亲窃窃私语,夸奖媳妇身材好、人长得漂亮,母亲自然是满心欢喜。

上世纪80年代,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村人多地少,村民们逐渐外出打工,一些先富起来的村民开始在村外择地建房,并在自家院子打井抽水使用。村口那口水井慢慢地被冷落了。

上世纪90年代,原来两村合用的那口水井、水井旁的水塘及荔枝园均被夷为平地,开发建成了农贸市场和几条新街道,其中一条贯通海边到大冈岭筛子头的道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夜晚灯火通明。我在读小学和初中时,作为宣传队员参加巡回演出结束后,一个人经过那片黑森森的荔枝园时,不免心慌慌的,多么希望路灯能够从学校通到自己的家。当年的憧憬在30年后终于成为现实。

又过10年,一条从大冈岭贯穿“鸭乸村”一直流到我们村附近的灌溉水沟,连同村前的那口鱼塘和水沟都被填为平地。2011年,电城镇和博贺镇划归为“茂名滨海新区”,某大楼盘20多栋楼宇拔地而起。5年前我回老家小住,二哥自家的水井需要频繁抽水,而抽上来的井水几乎是水沙参半。两年后的一个晚上,二哥给我打来电话诉说,自从某大楼盘的楼房建成后,我们家的水井水源就日渐枯竭了,他说,主因应是某楼盘的地下车库截断了大冈岭流经我们村的水脉。我给镇领导发了一条信息反映此事,镇领导回复,将尽快开会研究解决你们村通自来水的问题,这让我倍感宽慰。如今,村民用水方便多了,一扭水龙头,白花花的水就哗啦啦地喷洒而出,媳妇们省去了风里来雨里去挑水煮饭的烦恼。同过去相比,如今实在是幸福多了。

清甜的井水,不仅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更蕴涵着厚重的乡土文化和邻里间的深情厚谊。家乡的水井,虽然你已悄然隐没,但在我的心底,你依然是甘泉暗涌,清亮可鉴……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