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
篁庄公园绿意盎然,鸟雀在草丛里觅食,在椰树里翻飞,在枝丫上鸣叫。我慢跑第一圈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在绿道边支起画架,面向美食街的方向凝神观察,手中的画笔欲动又止。在画纸与图景之间,是静静流淌的天沙河。
这是6点多的秋日清晨,是即将展开的新的一天最初的样子,它从天边熹微的亮光开始,从还未拥堵的十字路口静等绿灯的车辆开始,从绕圈慢跑的人们匀速的呼吸开始……在晨曦里呈现的事物,因为被眼睛重新审视,而显得格外鲜活和明亮。这时候,我恰巧经过篁庄公园正中的石阶,上面刻着:“‘篁庄’之得名,据《江门市地名志》载:相传宋皇帝逃难经此,见竹林茂密,暂作居留,故名篁庄。”这不仅解答了我曾经的疑惑,而且让我顷刻间感到自己分明跑在时间与历史交织的经纬里,脚下竟是古时皇族驻足过的地方,一枝一叶都有了别样的意味与色彩。
送孩子到学校后,我和妻子步行穿过丰乐公园。太阳已经升高了些,从树顶打下来的光照在公园湖面上,周边小区的楼宇倒映在湖水中,远处的万达广场也在水中呈现别致的样貌。走到湖间的亭子里,我拿出手机,选择最佳角度,以水面为折线,留下风景的实体与倒影。端详之间忽然发现,把屏幕旋转90°,水上水下的茂密树林连成一体沿中轴线铺开,楼宇则扎根于树林之中向左右两侧生长,又仿佛伸向天空的阶梯,涌动着蓬勃的生命力。我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惊喜,将旋转后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命名为“天空之城”,将这国家级园林之城、旅游之城、宜居之城的精彩一隅分享给更多的人鉴赏,不少朋友点赞留言,甚觉奇幻。
有时候,我们步行穿过篁庄去上班。天色初亮,人不多,走在山坡小道中,走在柏油马路上,穿过一座座小洋楼,颇有曲径通幽之感。往下走,露营基地和网红食店经过一晚的喧闹已经打烊,大草坪和店面还在安睡。再往下,是仁寿里的水榭亭台,假山嶙峋,喷泉哗哗,落在水面的大珠小珠嘈嘈切切生机盎然,与栏杆上旁逸斜出的簕杜鹃相得益彰。
若是时间回到1933年5月,29岁的巴金先生正在篁庄驻留,他居住于篁庄的三间祠堂所的西江乡村示范学校里。在篁庄的5天时间,他细心观察这里的风土人情、生活劳作、乡村美景,留下了《庶务室的生活》《谈心会》和《别》三篇文章。《庶务室的生活》一开篇便写道:“献身的精神,真挚的友情,乐观的态度,坚强的信仰,这一切把一个像我这样的客人深深地感动了。”这是对篁庄人由衷的赞美。对于篁庄的风景,巴金“坐在石凳上抬起眼睛望出去,草地前面是一片新绿的田野。一条明亮的河流给田野划了界线。河对岸是一条汽车路,路旁有一带小山,半山上白色的庙宇掩映在绿树丛中。”90多年后,绿树、河流、小山尚在,而草地、公路、庙宇早已换了模样,是时尚的露营基地,是宽阔的篁庄大道,是林立的高楼大厦,是新时代乡村振兴的另一番图景。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季如此,一日亦是。忙碌的白昼过后,于渐渐拉开帷幕的黄昏中漫步回家,人会感觉到沉静与丰盈。在天沙河的转弯处,在车辆呼啸而过的浮桥上,望着天边火烧云晕染的苍穹,那是印象画派大师都难以描摹的绝美景象。我们沿着天沙河的绿道往北走,倚在河道的栏杆上随手拍摄,蓝天、红云、路灯、楼宇诸般景物倒映在河水里,清风吹拂,波光粼粼,若出其中又若出其里。塞纳河畔、多瑙河畔、莱茵河畔,未曾去过却耳熟能详的地方毕竟遥远,不如这一刻置身其间的天沙河畔,怡人心田,令人沉醉。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江门的晨夕,尤其是十月、十一月的秋日晨夕,不愧为一年中最舒适最惬意的时季。天穹晴朗而浩瀚,大地醇熟而内敛,人行其间,融通万物,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况味,自然而然地发出一片素心。
来源:江门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