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宝
在我关于山的记忆里,最富有思想灵性的山是盘坐西湖的孤山和屹立齐鲁的泰山。
孤山,湖中之山,碧波环绕,白居易称“蓬莱宫在水中央”,也有人说“钱塘江之胜在西湖,西湖之奇在孤山”。孤山之奇不只是她容貌娇俏,更在于内涵丰富和品质高尚,让人百看不厌,流连忘返。
最近,我又去了一趟孤山。
坐在清代学者俞木越的故居俞楼,再听一遍“梅妻鹤子”的故事。西冷桥畔,“人以印集,就从地名”的西冷印社里,一件件金石之器,烙印几千年的中华文明,篆刻艺术的背后蕴含着丰富的信息。六一泉,宛如欧阳修的《五代史记》,源远流长。文澜阁、敬一书院,让人想象到这里曾经是座无虚席,书声朗朗。
徜徉山上,我在寻找更多的奇迹。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遗留山间一低一高的两个石座,一个是阴刻,一个是阳刻,史记宋理宗、清康熙和乾隆皇帝曾驻足此处,或都是冲它而来。
还有一代才女、帼国英雄秋瑾长眠于此。所以将秋瑾墓迁来此处,依鲁迅先生所说,孤山更符合秋瑾的气质。
这里,每一块石都让人眷恋,每一棵树都令人沉思,每一本书都可以与人对话。每天游人如梭,这其中有林逋的崇尚者,王福奄、丁辅之、叶为铭、吴石潜的志趣相投者,秋瑾的理想追随者,还有像我这样的欧阳修的粉丝。
孤山,身矮气高,心存志远。你瞧她挽着里湖,牵手外湖,四周云水茫茫,烟波渺渺,湖山一体,她的生动浪漫成就了非同一般的磅礴气势。
孤山,从来不感到孤单、寂寞,邻居“平湖秋月”称她是日闻渔歌袅绕,夜见轻禅悠悠。有近年落成的浙江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簇拥,添了属于它的兴趣。
古木参天跟人地,长江归海源在山。这座中国最文的山,富养而灵动,浑身洋溢着中华文化的气息。那次G20杭州峰会选址西湖,或是相中了包括孤山山水蕴含的中华文明。
如果说孤山让人以史明志,那么泰山则教人晓之以理。
在泰山的脚下仰望整个山体,那是壮丽的一团苍茫,雄伟的一股气势。难怪当年杜甫上泰山发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美妙绝句。
那一次上泰山,我是一步一个台阶,待日落头顶,才到玉皇顶。虽精疲力竭,乃激情难抑。当兴致勃勃地抚摸那块“泰山极石”时,忽见摄像机镜头对准了我,“与石同作辉煌”?不,那一刻我还是闪开了。虽说这块石头与沿途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它占了极位,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沾它的光。记得汪曾祺登泰山时写过“山自山,我自我,不能达到物我同”。曾老先生不是与泰山格格不入,而是有高山仰止的境界。或者可以这样理解,泰山既不能进入我的内部,我也不能化为泰山。再说,普通人与伟人总是有距离的,或许我的心与曾老先生的心是相通的。
在返程的缆车上,俯视泰山,发现泰山是由一块一块的岩石和一棵一棵的树木构成,石块很细,树也低矮。伟大原来是不记细部的宏观把握,伟大又是由平凡一点一滴积累而成。人啊,甘于平凡,愿为人梯,或是一种超然。
是晚,很久未能入睡,平凡的心却不平静,泰山重重地压在身上,感觉到民族的分量。
每个人,每一颗心,都有一份无法替代的情怀和某一风景永远连着,与我相连的孤山让我内心丰盈,而泰山则炼我脚步铿锵。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