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日报:黄昏回响

何晨枫

秋日的黄昏,总是来得温柔且迟缓。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种深邃的琥珀色,渐渐铺展在眼前,仿佛整个世界都柔和了下来。近年来,我习惯一个人喜欢在黄昏里行走,晚风柔和,带着一缕缕大自然的芬芳,在这广袤而喧嚣的凡尘俗世中,享受清风轻轻抚慰心灵。

我喜欢黄昏不仅仅是它能带来的美景,更是人至中老年那种释怀的心情,不再隔着光阴的故事两两相望。唐代诗人王维在《竹里馆》诗中写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此诗描写隐者在黄昏后的闲适生活以及情趣,描绘了诗人独坐、弹琴、长啸的悠闲生活,传达出诗人宁静、淡泊的心情,是诗人生活态度的绝佳表述。

我喜欢在雨后的黄昏里散步,满眼都是山野间各种花草,叶片或草尖上都缀满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植物艳丽、树影婆娑,多惬意的柔和时光啊!我生长在农村,童年及少年的时光就是在山花野草丛中度过的。

那时候我总觉得黄昏总是瘦瘦的,因为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地叫,还要牵着耕牛到山岭上吃草。正在叱牛耕地的农人,没有了像早上那样声嘶力竭的吆喝声。也许是因为太饿了的缘故吧,老黄牛刚踏进岭地就将头深深埋在野草丛里,忘情地啃起草来。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在番薯地里挖红薯打窑。一边烧火一边将老师下午布置的背诵课文的作业一遍又一遍地朗读。当天边溅起橘黄色的云彩时,香喷喷的红薯“出窑”了,课文也可以从头到尾背诵出来了。最后,我和老黄牛都喝着清甜的田沟水,打着饱嗝一道回家。

记得那年我也是在一个瘦瘦的黄昏的时候,离开村子到县城里求学的。四十多年如弹指一瞬间。如今偶尔回村,唯有那间老屋能让我尽量触摸到眷恋。感谢温柔的夕阳牵着我走进村子。乡愁,犹如飘在空中的叶片终于找到了归宿……

在外求学、创业的日子里,黄昏时分也是牵挂、思念、惆怅和摇曳我的往事最多的时候。在省城从事新闻采编业务,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值班或坐班,往往都是只有在黄昏的时候才有空给家人或朋友打电话聊天。奔波忙碌,回眸遥望,渐渐地我养成了伫立窗前看车水马龙我在为谁立黄昏的习惯。而今我认为,不仅仅是黄昏,每一段时光都藏着不可复制的美好。

黄昏时分在野外阅读也是一种境界。翻阅着一沓散溢着墨香的报纸,目光定格在某则新闻或副刊的文章上,心无旁骛地慢慢细读;或熟读一两阙宋词,与词人一起躲在文字里逍遥。“温柔的一半是知识,另一半则是撑得起你风骨的涵养,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在别人的世界里顺其自然。”此话一点不假。

我在黄昏里阅读的时候读到这样一则关于钱钟书先生的趣闻,从中窥见一个有趣的灵魂。钱钟书曾说过,我姓钱,但“不爱钱”,只忠于书本。一次美国著名的普林斯顿大学曾开价16万美元,邀请他去讲学,时间是半年,食宿全包,可偕夫人前往,而且该大学只要求他一周授课一次,每次40分钟,合起来大约是8小时的时间,半年只讲12次即可。如此优厚待遇,可钱钟书却不为所动,他对校方特使说:“你们学生的论文我看过了,这水平,我给他们讲课他们听得懂?”英国一家出版社得知钱钟书有一本写满批语的英文大辞典,遂派出两人远渡重洋,表示愿出重金请求卖给他们,却吃了闭门羹,钱钟书对着他们脸一板:“不卖!”他就是这么的爱书不爱钱。因此,有人为钱老作出了这样的一联:“冷眼不饶名下士,痴狂才子钱钟书。”

近年来,吴川沿海的海岸线沙滩成了我黄昏行摄的好去处。吴阳金海岸、鼎龙湾、吉兆湾、明珠湾、良美海滩等等。夕阳西沉,晚霞尽染海面,待潮的一叶叶小舟迎浪轻漾,浪花泛起了层层粼光,蓝天白云、碧海金沙,如同记忆深处的细碎闪烁。人生路上许多画面都已模糊,但在这片刻的黄昏里,旧日的情绪仿佛被一一唤醒。那些未竟的心事和未解的迷惘,都随浩瀚的浪潮声声漫溢开去。或许,黄昏正是人生的一种回响,它包容了我们所有的疲惫与孤寂,给予一片宁静,让我们在放下中寻回自己。

生活因记录而精彩,记忆因回顾而深刻。我始终保持着记录多彩黄昏的习惯,去感知生活的小确幸,用每天不同的元素构成了生命的底色。看惯了这一处地方的风景便有了自己的感受,渐渐地摸索出规律。每天的晚霞都不一样,有时浅淡,有时浓烈,有时明亮得刺眼,有时朦胧得又让你怎么都看不清细节。大自然的审美总是超出人的想象。世人皆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在我看来,黄昏不是终结,它是日夜交替的温柔一瞬,是生活在平凡中的不动声色的告白。与其瞻前与顾后,何不执着如少年呢?!

来源:湛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