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
初秋,月华如水。一碟点心一壶茶,望着阳台外的东江水,霓虹闪烁,想着马上要搬入新家,我和妻子却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不舍。
整理着书柜上的旧书,恍然间,十几张泛黄的纸片映入眼帘,上面写着一些句子,打开一看,那正是第一次见授业恩师时,呈送给他的诗文。看着纸上那些稚嫩的文字,我的思绪也回到了10多年前,回到了我的母校,想起了那些良师益友。
那时候我正在读大二,也是从大别山腹地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年。为了生活,我在学校的餐厅、学校外的培训机构勤工俭学,有时候一天要跑三四个地方,繁冗的工作让我的成绩日渐下滑,曾经那个以笔为犁的梦想,也在现实中渐行渐远,彷徨和无力感也时常涌上心头,让我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这个时候最能理解我的人,就是我的大学班主任胡萍老师。长期做学生工作的她,眼光锐利,内心温柔,能看到我的坚强,也能理解我的倔强。“十年寒窗,如果不能做我们擅长的事情,那我们孜孜不倦学习,意义又在哪里?”她的耐心教诲,帮我走出了精神的内耗。少年时代,那个以笔为犁的梦想之花,在她的呵护下,又展现出些许生机。
在她的引荐下,我认识了杨子怡老师,也成为他的学生。杨老师是资深的古文研究者,他精于诗词、古文的研究和创作。或许那时我也不会想到,这位慈祥博学的长者,日后会成为我的授业恩师。辅导着我从门外汉变成职业人,见证着我在这座城市“生根发芽”。
初见杨老师,是在2010年的初秋,那是一个清爽慵懒的午后。我将自己写的诗词,恭敬地誊抄在几张纸上,和老师约在了旭日楼前的椰树下见面,第一次相逢,相互介绍之后,我将作品呈送给他。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凝神静气,认真地看着。细碎的阳光从椰树巨大的叶子间隙落下,随风而动,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显得格外可亲。
看了良久,杨老师缓缓地抬起头,说道:“难得你这么热爱古典文学,单就这些诗句来说,看得出你是颇有学养的,若是有空,可以来听我的诗词写作课,也许你会有新的收获。”我连忙起身点头称是,随后他取来了课表给我,并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八个大字题在了纸上赠予我,这八个字,至今依然挂在我家客厅。
第二天下午,怀着激动的心情,我来到了杨老师的课堂。讲台上的杨老师,全然不同于昨天的恬静慈祥,他沉浸在诗词的意境之中,在讲台上大开大合,激情澎湃,恣意挥洒着诗文中的情愫和意境。讲起李白的狂放不羁时,他会精神振奋;讲起杜甫的雄浑沉郁,他会凝重舒缓;讲起诗词格平仄时,他又像个逻辑学家,讲其然,还分析其所以然,丝丝入扣。
几天的课程下来,我和他并没有太多的互动和交流,只是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再回头看那些呈送给他的粗浅诗句时,总觉得双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不久之后,一个周末的下午,接到一位师兄的电话,说杨老师在家里备了家宴,邀请我们一起去吃饭。杨老师家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进入家门之后,师母热情地将我们迎了进来,给我们冲水泡茶,师兄们则各自聊着自己喜欢的话题,显得十分自然。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惠州去他人家里吃饭,和师兄们并不太熟,能聊的话题也不多。局促之间我看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杨老师,他正娴熟地在双灶之间挥舞锅铲,厨房烟熏火燎,十分闷热,白中泛黄的旧汗衫被汗水浸透了,贴在他身上,上面几个破洞尤其显眼。看到厨房门外的我,杨老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示意我去喝茶聊天,他一会儿就好。
不多时,饭菜就做好了,是典型的湖南菜,麻辣鲜香。老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点白酒,大家自斟自饮,各自尽兴。三巡之后,各自拿出自己的诗词作品,自由讨论起来。我是第一次参加,也没有准备,于是老师随后吟诵起前段时间我呈送给他的作品来。虽然我还未入门,但他还是指出了其中的亮点,提出了修改建议。那一餐饭,一直吃了三个多小时,既漫长又温馨。
在这种氛围熏陶下,写作不仅增强了我的自信,交到了朋友,也让我更加热爱学习,成绩也得到了提升,大三时还获得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当年那个以笔为犁的梦想,在胡萍和杨子怡等众多老师的呵护下,得以绽放。
而今,胡萍老师依然活跃在工作一线,教导着更多学子,杨老师则从大学退休,过起了含饴弄孙的日子。我们住得并不远,偶尔也会见面。当别人都在赞扬我的时候,他们会提醒我要戒骄戒躁;当别人都在否定我的时候,他们鼓励我,让我再次鼓起扬帆的勇气。
10多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而今,我也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但在我心中,恩师们依然年轻如故,辛勤护佑着我这朵缓缓绽放、微如米小的青苔之花,呵护着我心中的梦想,在远离故乡的热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来源:惠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