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鹏
那年秋天,在武汉黄鹤楼看到唐代诗人崔颢的七言律诗《黄鹤楼》,颇为惊喜,想不到在那里偶遇了崔颢那首流传千古的名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这首《黄鹤楼》是一首吊古怀乡之佳作,描写的是在黄鹤楼上远眺长江江景的美好景色。诗中表达了诗人想念家乡却有家难归,为此充满迷离之愁绪。诗中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令人感慨万千:诗人凭栏眺望浩渺江景,天色向晚,眺望远方,故乡在哪儿呢?一番自问,眼前只见一片雾霭笼罩江面,给人带来深深的愁绪。
这首诗触景生情,景情交融,艺术上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历来为世人所推崇,南宋诗论家严羽曾称之为唐人律诗第一。李白对此诗更是赞赏有加,据说有一次他游黄鹤楼见到崔颢所作的诗后大为慨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遂无作而去。可想而知这首诗在唐诗中的地位了。
许久许久,我从崔颢的诗意中走出,从黄鹤楼高处向长江阔景远眺,来一次真切感受诗中营造的那种渺茫迷离的意境。其时已接近黄昏,站在黄鹤楼上,放眼远望,只见江面烟波浩渺,隐隐约约,帆船点点,归鸟阵阵,远处对面江岸的高楼早已处在一片氤氲迷蒙之中了。此时此景,不禁心生愁苦,想了许多许多……
“日暮乡关何处是”,勾起了多少人的愁思啊!于是想起了白居易《初出城留别》中的“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苏轼曾在《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一词中化用了白居易的诗意,写出了“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一次,友人王定国从岭南归来(曾被贬岭南),苏轼给他设宴洗尘,发现陪同他的侍妾寓娘,容颜不曾改变,反而更显清丽妩媚,不禁好奇地问她:岭南那个穷山僻野之地,生活应该不好吧?可是寓娘却答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是啊,心若是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而我的爱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乡。
我忽然想起那些四海漂泊、流落异乡的游子,他们中多少人为了工作,为了生存,长期别妻离子,背井离乡,辛苦打拼,一年到头难得回乡一次,每每夜深人静,常常为思乡之愁反复折腾。但他们毕竟要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这身上的担子何其沉重!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们什么时候没遇过离别?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有时也许会成为常态,但如果做到心宽豁达,离愁苦恼也就少了许多,像丰子恺所说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如此,安好。”所以,真正的宁静,不在于山水,不在于漂泊,而在于一个人的内心。正所谓,心若不动,风又奈何?流落异乡,奔波劳碌,在紧张繁忙的工作生活之余,寻一份宁静,觅一份宽慰,让灵魂得以安放和滋养,那该多好啊!
有一年到珠海参加为期多天的业务培训,时间虽然不长,但感觉上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也许许久没有离开过家了,培训期间,人生地不熟,想家的愁滋味不时来袭,于是选择一个周末傍晚,打车到拱北散心。拱北的对面是澳门,很近,四围是大海,那时已是黄昏,又下着绵绵细雨,澳门那边的繁华灯火黄昏之下朦朦胧胧,溢满了家的温馨,而在我身旁,车辆川流不息,路人行色匆匆。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下,我,茕茕孑立,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儿漫无目的地徘徊,一任海风吹拂,一任细雨飘洒。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飘然而来,时大时小,时断时续,哀哀怨怨,如泣似诉,呵呵,又有人在想家了。“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听此笛声,有谁不涌起悠悠故园情呢。不知怎的,一股无边的孤苦愁闷像眼前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猝不及防,不由得想起家中年迈的父母,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孩子……本想借此外出排遣一下愁绪,不想却愁上添愁,唉!多少愁思,几多别绪,都溶在这夜雨中的异乡街头了。然而,转念一想,比起那些长年不归的游子,那些在战争、天灾、人祸中无家可归的人们,自己这一点点离愁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一招手,一辆的士应约而至,便打道回府。
现今,黄鹤楼之游虽已过去多年,但由此引发的乡愁依然记忆尤深。遂忆起高桥镇平山岗乡愁民俗文化馆外墙上那几句乡愁诗来:“乡愁是家乡那座山/乡愁是家乡那片云/乡愁是家乡那条溪/乡愁是家乡那座桥”。是啊,乡愁是家乡的那座山、那片云、那条溪、那座桥,是家乡一切有形的物体,即使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只要记住那座山、那片云、那条溪、那座桥,就会记住家乡,记住乡愁,就会在茫茫人海中不迷失自己。毕竟,此心安处是吾乡,大可淡去“日暮乡关何处是”。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