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
秋风劲吹,田野空旷。菜园里的大白菜经了几场霜之后,外层的菜叶已经泛黄,父亲早早就把它们用草绳捆扎了,这样有助于大白菜包心,不仅好看,味道也会更好。
一棵棵大白菜蹲在菜园里,像憨态可掬的胖猫,在午后的暖阳里静卧着。父亲用手轻轻压了压大白菜,无限爱怜地说:“今年的大白菜长得真好,棵棵都瓷实着呢!大白菜经霜后就好吃了,等冬天的时候,咱们炖白菜粉条,炒白菜豆腐,包白菜馅饺子。百菜不如白菜,啥菜都不如白菜好吃。”我听了父亲的话,口水忍不住冒出来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白菜是与众不同的菜,就像人群中那些鹤立鸡群的人一样。别的菜经霜之后就彻底委顿了,比如霜打的茄子,霜打的西红柿,霜打的豆角,很多蔬菜都是禁不起风霜的。寒霜来袭,它们选择了投降。然而大白菜却用毕生的努力来期待一场秋霜,秋霜打过,大白菜的味道才真正出来。未经霜的白菜,味道单薄而且发干,经霜后变得脆、甜,味道开始醇厚起来。
收白菜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冷了。父亲在冷风中指挥着一家人砍白菜,然后再把白菜放入挖好的菜窖。储备好大白菜,冬天就不用为吃菜发愁了。父亲有些小兴奋,干活又累,他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哥哥干活累了,他看着满地的白菜说:“爸,咱家怎么种这么多白菜,这辈子都吃不完了!”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一辈子吃不完才好呢,有白菜吃就有福气了。你知道吗,人们把白菜叫‘百财’,白菜多了就发财啦!”哥哥笑呵呵地说:“原来白菜还有这么好的寓意,难怪书上说有翡翠白菜,听说价值连城呢!”我和母亲听着父亲和哥哥关于白菜的对话,不时冲他们笑笑。白菜大丰收,我们都特别开心。
我们把一部分白菜收回家,从此餐桌上就开始以白菜为主打了。不过白菜再多也不显得单调,因为白菜的吃法太多了。炒白菜,炖白菜,醋熘白菜,凉拌白菜心。白菜也是百搭菜,几乎能跟任何食材完美搭档,白菜炖粉条,白菜炖猪肉,白菜炖豆腐,冬天的时候热热地吃一碗,人立即就从头暖到脚了,连心里都是暖暖的。
我家的“白菜宴”是从一道凉拌白菜心开始的,那道菜是父亲的最爱。寒冷的早晨,红薯玉米粥做好了,需要一道佐菜。母亲把大白菜切开,选里面最好吃的菜心。她把菜心切成细丝,再用最简单的调料拌一下,为的是保持菜心的原 味,最后滴上几滴香油。父亲吃一口,啧啧称赞:“真好吃!经霜的白菜甜丝丝、脆生生的,吃不够!”
我小时候只能用“好吃”来形容大白菜的味道。究竟怎么个好吃法,我说不上来。如今,我切开一棵经霜的大白菜,细细品尝味道,觉得那是一种苏轼所说的“清欢之味”。
苏轼说:“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初春的各种新鲜菜蔬有清欢之味,秋末的大白菜也有清欢之味。苏轼的确非常喜欢大白菜,他说:“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白菘就是大白菜,古人认为白菜与松的品格相似,有松一样的品格。苏轼认为大白菜的味道不亚于羊羔、熊掌,至今还有一道菜叫“东坡白菘”。
经霜白菜胜百菜,人间有味是清欢。
来源:河源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