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宝
饮茶是一种生活。
当你心里有件大些的事,一个电话,便会有几个平时的要好把小屋填满。一杯茶后,谈谈棋仙、屋顶上的天空或是屋门外的世间,便是我们着子的棋盘。待茶渐无味,天渐泛白,心里的事情分析得透彻,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便已成形。走出屋子,这盘棋一定会下得很精彩。
假如你心里委实不自在,给那位知己发一则微信:“心里烦,出来喝杯茶,聊聊好吗?”如果人是长在时间里的树,如果认识的朋友经过的事是树上的叶子,他与你之间有过点点滴滴的小事,说过的云飞雪落不经意却记得的话便是茶。这个时候,那位知己知你心烦的是啥事,他会向你讲起苏东坡。苏东坡虽饱经忧患拂逆,从礼部尚书一路被贬至海南儋州做3年不发俸禄的“琼州别驾”,但他人性像眼前茶杯里的澄碧温存,愈发温和厚道,而不是变得尖酸刻薄。
茶,也可以一个人喝。“寒夜兀坐,幽人首务”,自古以来一个人喝茶是做个好学生的基本功。一杯泛青的茶,一卷发黄的史书,便可以品出志士的介然守节,奸尤的骄恣奢僭,便可以体会秦风汉骨、魏晋风流。
一片茶叶,看起来是那样的细小、纤弱,那样的无足轻重,但却又是那样的微妙。当它放进杯中,一旦与水融合,便释放出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贡献出全部精华之汁。茶为天生灵物,出自深山幽谷,得益于山野宁静的自然造化,一身圣洁。她首先让人的身体坐下来,然后让人的内心静下来,最终让人的性灵定下来,不再浮躁,不再躁动,不再迷惑。你看那些好茶之人,多半是一些逍遥的人,雅静的人,从容的人,气性平和的人,他们闲云野鹤,心境渊明,与茶相对,品咂之间,奇思妙想不招而至,精神较夏雨后的植株更为爽净舒适。
酒是另一种生活。
小酒馆不用很堂皇,门槛平平,玻璃窗外是湛江湾的秀丽风光。不需名酒,乡下蒸得很纯的米酒便可,菜肴除了“白切鸡”“石斑鱼”和“蒜蓉蒸沙虫”,其它都得符合“便靓正”的要求。老板娘最宜土生土长的,脸如紫荆花,“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发髻要绾得一丝不乱,显现热情大方又很懂分寸。介绍起生她养她的半岛风土人情,既不是高谈阔论那种,也非大巧若拙。让四面八方的来客觉得湛江人务实,大道至简,无为而为,慈俭谦让,敢为人先。
如觉得这个地方不方便,可微信老板让厨师去你府上料理。一样有仪式感,譬如摆一桌“感恩酒”,让学子致敬恩师,礼拜父母,亲戚客人赶这个时候嘱咐他(她)学有所成,不忘报效家乡和祖国。
那些五花八门的酒宴如结婚酒、入伙酒、生日酒、年例酒,一切从简,人人当倡导清廉节俭的文明使者。
心闷了,一个人也可喝几杯,从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到李白的“会须一饮三百杯”;从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到现代诗人的“漏船载酒泛中流”和“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都可吟唱,这毕竟比邀几个酒肉朋友喝得翻江倒海,喝到你笑我吐,一片白茫茫皆不见好。
人在江湖,有时盛情难却,但要有自量力。最宜不上高原的酒,高原的酒是用蛮荒与传统发酵过的野性狂飊,是用刚烈和血性勾兑过的隐隐雷霆。高原人讲究气度,不是粗鲁的宣泄,不是虚伪的酬酢,他们的豪饮如汹涌的江流鼓荡起湍急的漩涡,任淋漓的肝胆去击荡起酒碗中那无声的惊雷。当然,我们要学高原人能坦然面对陡峭的人生,胆敢把巍峨的莽莽群山踩在脚下,但非是以酒教本。
生命在酒的伴随下有太多的故事,酒伴着勇士的情怀,哲人的智慧跃然纸上,流传千古。《三国演义》中曹刘聚首,若无青梅煮酒,怎会有“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一知己佳话流传?赵匡胤一根杆棒打下四百军州,置酒宴请昔日袍泽,欢饮中诸将释去兵权,君逢相安。相对于历史屠戮功臣的惨状,这杯酒,若不是知己,怎生举得起来?到了现代,要当酒为一种休闲娱乐文化,小酌仍可扬起心帆,放下怨仇。
茶之生活与酒之生活即使相差再远,也有相通的地方。它们都是水,酒是火做的,茶是土做的。酒是感性,茶是知性,酒是浪漫,茶是古典,其中不乏默契,酒逢知己千杯醇,茶遇知音万众香。
醉茶与醉酒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醉茶是一种心灵的洗礼,是一种超脱,它可以让人从心底里把烦恼消除;生活在物欲横流的竞争时代,不免浮躁,不免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有人企图用酒精麻木自己,即使是因喜庆而喝醉了,酒醒之后是一种空虚。喝茶就不同了,茶本身就是闲适,温暾的氛围,茶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睿智,有怨气的人,茶喝到深处,怨气化为无形。好茶越喝越淡,交情越喝越深。
来源:湛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