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亮
老屋门前的篱笆墙上，一朵朵嫩黄色的丝瓜花正灿烂地绽放着。蔓延的长藤，硕大的绿叶，攀沿着低矮的竹篱笆，密密匝匝地绕筑起一道翠绿的小院墙，在这闷热的初秋时节里，特别显眼，特别吸引人。
这是一株野生的丝瓜。
所谓野生，并非凭空生长出来，而是指这些丝瓜不是人们专门种植的，很可能是往年种植过的老丝瓜成熟后，自然遗留下来的种子跌落在地里生长而成。又或者是，往昔房屋主人不小心遗漏下来的老丝瓜种子，混在垃圾堆里被扫地出门时，刚好遗留在这菜地的篱笆旁边，于是得以有机会扎根土地，生根发芽。在日晒雨淋中，在时光呵护下，渐渐地茁壮成长为今天蔓蔓延延的丝瓜，而菜园的竹篱笆，则成了它们最合时宜的攀爬依靠。
人们常说，“英雄莫问出处”“凡事只讲结果，不问过程”。我想，将这些俗语运用在门前这株野生丝瓜身上，应该也是挺合适、挺应景的吧。虽然，它只是一株植物。
人间饮食，四季瓜果。这不起眼的土丝瓜，这普通的乡野植物，于我，却是难以忘怀的一种蔬果。
常听村里老人说，丝瓜是很“贱生”（指容易种植、容易生长的意思）的蔬果之一。无论是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斜坡平地，断墙残垣，只要成熟的种子有机会接触到土地，丝瓜就能够顽强地生长，按时地开花结果。尤其是那些野生的丝瓜，它们从一开始就处在自生自灭的状态，无人管，无人理，如野草般，不挑地方，不抱怨环境，深深扎根土地，自顾自地生长，努力地绽放自己灿烂的生命，努力地结出一条条或大或小的丝瓜果实。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恒心、多大的毅力啊？至少在我眼中，丝瓜应该算得上是令人敬佩的作物。
犹记得，当年还在村里居住时，每年春夏之际，母亲在侍弄门前的菜地之时，总会顺手在菜地篱笆旁边的空地里，“闲种”一些黑色的丝瓜籽或白色的蒲瓜籽（所谓的“闲种”，是指相对于播种水稻、花生、红薯等主要农作物来说的）。播种之时，人们往往只是把丝瓜、蒲瓜当成额外的一种小作物来看待，播种的地方都是田间地头的边角处或断墙残垣处。种下后也是很少去专门管理它，内心里对其能否顺利生长、能否有收成，也是不会抱多大希望的。
可是，这些倔强的丝瓜、蒲瓜种子才不管人们的想法。它们在夏日丰沛的阳光雨露滋润下，憋足心劲，相继破土而出。刚长出来的丝瓜、蒲瓜幼苗柔柔弱弱的，头上顶着一两片嫩黄的小叶子，在烈日的炙烤下倔强地生长着。日复一日，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这些丝瓜和蒲瓜的秧苗就已经开始慢慢地攀爬着菜园的竹篱笆，自顾自地蔓延生长，开枝散叶。其中那蒲瓜的开花时间比丝瓜要早得多，花是白色的，花色略显单调。而丝瓜则要等到立秋过后才开花，其花是金黄色的，常常三五朵挤在一起盛开，在硕大的丝瓜叶子衬托下，在蔓延的丝瓜藤中，那金灿灿的小花儿就特别显眼，特别吸引人。更是招来了一群群的各式蜂蝶，天天围着它嗡嗡嗡地转。
丝瓜花开之时，好奇心强的顽童们，总是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采摘几朵小小的丝瓜花来玩耍。被发现后总会招来大人的大声嗔怪或责骂，告诉顽童们不要随便去采摘那些丝瓜花儿，还煞有其事地说：“一朵花儿便是一条丝瓜呢！”吓得顽童们从此不敢再去偷摘那丝瓜花，只好站在篱笆前好奇地看着这美丽的丝瓜花，歪着小脑袋呆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结出果实来，有时一天会去看上好几遍。只是这样的兴趣热度往往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将好奇心和兴趣转移到身旁的其他物事上了。
没有了人类的干扰和孩童们的恶作剧，这看似柔弱的丝瓜便得以自由自在地开枝散叶、开花结果。隔几天，你就会突然发现，那蔓延的丝瓜藤绿叶下，竟然长出了几个带着细细绒毛的绿色小果实，一个，两个，三四个，嫩嫩的，绿绿的，像小手指一般粗细，顶部还带着黄色的小花朵呢。
小小的丝瓜果实自顾自地日夜生长着。大约十多天后，枝头上的小小丝瓜果就已经长成了手臂般粗细的大丝瓜，鲜嫩诱人。这时候，人们便可以开始采摘丝瓜食用了。将摘下来的鲜嫩丝瓜削皮、切块，放进锅里煮沸，再煎几只土鸡蛋放进汤里一起煮几分钟，撒上食盐，滴少量农家土榨花生油，一份简单而又鲜甜美味的丝瓜鸡蛋汤便隆重登场，成为夏秋之际人们对抗“秋老虎”和消暑解渴的美味鲜瓜汤。用心一点的，便将鲜嫩丝瓜削皮、切段、撒上蒜蓉、辣椒、盐油等佐料，放进锅里猛火蒸七八分钟，一盘清蒸丝瓜新鲜出炉，成为一道美味可口的下饭菜。更讲究一点的人家，则会将丝瓜搭配猪肉、牛肉或鱼肉等荤菜一起炒食，是荤素搭配的最佳菜肴。每次想起这几道简单朴素的丝瓜美食，我的嘴里便会不自觉地涌出许许多多的唾液来，反复吞咽几下，似乎自己正在大口品尝着那甘甜美味的丝瓜鸡蛋汤和清蒸蒜蓉丝瓜呢。
鲜嫩的丝瓜被人们采摘食用了。那些来不及被采摘，或者隐藏在茂密瓜叶下没有被人们发现的丝瓜果实，则在枝头自行熟透变黄，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老丝瓜”，无法再食用，只能留着做来年的种子瓜或提取丝瓜络。将晒干的老丝瓜果实剥去外壳，取出黑色的成熟瓜子留下当种子，抽出里面的淡黄色丝瓜络，又是农家人日常生活中最实用、最经济、最环保的洗碗布。据说，经霜后的丝瓜络还能够入药呢，有祛风、通络、治疗肺热等功效。这样看来，丝瓜的作用还是蛮大的呢。
看着眼前迎风摇曳的丝瓜花，心头忽然涌出古人咏叹丝瓜的那些优美诗句：“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丝瓜藤蔓绕竹篱，尽展娇姿如娇儿”。在这依然闷热的初秋时节，在朵朵盛放着的丝瓜花前，我静静地与花儿对视着，互不打扰，各自安好，一起吹着这初秋时节的“秋老虎”热风，一起享受着这慢悠悠的秋日时光。
来源：河源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