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习文
陈琳藩先生的《咸和吟馆诗话》,付梓前快读一过,三十余篇诗话,议论翻飞,持论正直,可谓是骚坛不可多得的清刚之音。
此书多涉及岭南、特别是岭东诗坛的创作,读来倍感亲切。作者是有心人,对诗坛前辈如郭笃士、蔡起贤、杨方笙等老先生的言行掌故,多有收集。中国诗歌的创作,某种程度上也是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传承。作者在为翁万达、薛侃、陈龙庆、蔡竹铭等前贤的诗作所做的评论中,也谈到的诗词创作问题,显示出他同是创作者的经验与甘苦。《“诗穷而后工”之我见》《诗词何曾死过》《诗的真实》《诗人应懂点“小学”》《诗韵杂议》《避无可避是孤平》等篇,均为针对当下诗坛创作而发,言之有物,深中其弊,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富有中国传统诗词的理论素养,故下笔精到,不作空泛之语,对于诗歌创作者来说,这些文章都是切实可行的经验之谈。他对当今诗坛创作中的弊端的批评,如与“诗词大会”的商榷,都显示出其人尚直的一面,无疑这种率真率直于诗歌创作、于世道人心都是极难能可贵的。
读《咸和吟馆诗话》,又不能不想到诗话这种体裁及其悠久的历史。中国是诗歌大国。自先秦起,便产生了优秀灿烂的诗篇《诗三百》,历代诞生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诗歌与诗人,成为中华文明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民族特出的竞争力之一。同样地,中国也诞生了大量的论诗著述,即后世所谓诗话,诗评家独树一帜,论诗成为中国诗歌创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诗歌创作与诗歌批评,共生共存,相互影响,相互发展。中国的论诗传统也源远流长,一直以来充当着诗歌发展的吹鼓手、辑佚者,也往往是严苛的审阅者,毫不留情的批判者。唐代是诗歌创作旺盛的时代,如关于王之涣的“旗亭画壁”,即是唐代诗人创作的风流文采掌故,这也是诗话的核心内容。诗话,历代均有经典作品,至清代,清人之诗总诗歌之大成,诗话亦蔚为大观。《历代诗话》辑录了南朝至明代的诗话作品二十余种,而有的诗人本身就是诗评家,像清代著名诗人袁枚、洪亮吉,晚清民国的梁启超等,均有诗话作品传世,这些作品,与其诗歌创作一样,对后世影响极大。
诗话这种文学批评系统的传统,即是品评诗歌,定其高下,臧否诗人,亦定其高下。这里也可以看出中国文学批评的核心方法,重视创作技巧手法,重视题材,更重视人品人格高下。而留心好诗,特别是不出名的诗人之作,这也是诗话的一大功能,历史上不少无名诗人的佳作,因之得以流传。这不能不归功于诗话的辑佚功能。正因为诗话具有强烈的批评意识,故凡创作者,无不留意诗话,颇有以“他者的眼光”来看其创作之意。创作诗歌很难不与诗话发生关系,诗话是一个评论的公共平台,诗人无论主动被动都会参与,更重要的是,诗话更提供了诗歌创作中好坏的标准,提供了诸多经典案例,分析(也是分享)了诗歌传统中经典作品的创作和价值。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诗话为诗歌创作提供了理论支持,推动诗歌的创作与发展。
《咸和吟馆诗话》与传统意义上的诗话作品,在精神气质上是一致的。既有诗坛掌故,又有创作心得,尤其是对当下诗歌创作的一些缺点、可探讨之处,直率无忌,深中肯綮。可以说,这是新时代一部值得重视的诗话作品,因为它直接反映的是当下的诗歌创作的状态。如果说与前人诗话有明显不同的话,当属语言。在过去封建时代,文言文写作是主流,即使到了晚清民国,语体文(白话文)流行,诗话创作仍须使用文言文(或浅近的文言文),一方面这种语言好看、好读、得体,另一方面恐怕也与诗歌本身是文言中之精华有关,非如此行文,不能表达出诗歌的精髓。这样看来,《咸和吟馆诗话》使用的是白话文,可谓是改头换面,但置身于经典作品“百家讲坛”的时代,以白话文赏析诗歌,又是不得不尔的举措。就时代而言,格律诗已是旧时语境,对这种古典作品亦当采用与时俱进的方法。《咸和吟馆诗话》的写作方式,与其说是接地气,不如说也是一种新时代的潮流。
潮汕向少“诗话”成书,据管窥所及,有清代潮阳张国栋之《井天诗话》及近人杨少山杂记诸社友文字成《北阁诗话初篇》。然张、杨二书俱散佚不可见。当代作者亦仅寥寥数家而已。陈琳藩先生此集的出版,为潮汕诗话再添一抹浓彩,其意义也就不言自明了。
来源:汕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