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尾日报:捡柴烧

苏  香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家乡海沙坝,天灰蒙蒙,还未放亮,就已人影绰绰,树声瑟瑟。三三两两散落在密林深处的扒草人,早已忙开了。这些捡柴烧的人群,不仅有青壮年、中老年,更有年幼的小孩童。

他们每天披星戴月,踏着晨露,扣筐提扒赶往海沙坝;上午八九点,又踩着和煦的阳光,挑着满筐满萝的柴草回家。

那时的我,虽没像他们那样三更半夜深入密林劳作,但也尽自之力,挎着竹篮,与邻居小伙伴穿街过巷,拾些杂七杂八的植物外壳,补充柴烧。

夏天的荔枝壳、龙眼壳,冬天的甘蔗渣、麦稻杆等农作物的外衣,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当然更好的,便是柴屑碎片了。捡回的这些柴屑杂物,堆积在大町或天井的空旷处,经风吹日晒,干枯变脆后,也成为家里每天烧饭炒菜的一部分柴烧。

我家靠近人群密集的吴爷宫前和码头,捡这些,较为易得,尤其是柴屑片儿,更是轻而易举。

记得那时,家乡有位以劈柴为业的黑脸汉子,长年在码头水产站的门口劈柴,他收的干柴条,成堆成丘地堆积在宁海村委会(原红光大队办事处)的走廊下 。

空闲时,黑脸汉子就会拖出这些枝蔓横生、碗口粗大的干柴条,驾起马步,举起利斧,咣当咣当地砍。他身材矮墩壮实,力大无穷,手里的那柄利斧呼啦啦挥洒自如,上下舞动,仅一午的工夫,成堆的柴条儿,就被他分解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柴片碎儿了。

他劈的干柴条,多是种植在海沙坝的黄麻树木,这些麻黄树,由林场统一管辖,属集体物资,一般人不能随便砍伐。需要者,须由林场场长签条后,凭量购得,多则上千斤,少则一两百斤。乡人从林场购得的湿树枝,晒干后,都交由黑脸汉子砍劈,以每百斤论价。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50公斤的一担麻黄树叶,价格1块,而百斤干柴条,价格绝不止这个数。因此,在镇人眼里,能从林场购得鲜树条,是件荣耀又侈奢的事。只是,这种荣耀,仅限于镇里那些有头有面的人,平常人家,是很少拥有这种特权的。

汉子劈柴时,我和几个小伙伴,常蹲在场外围观,静待时机,偶见斧下飞溅而来的柴屑碎片,便欢欣雀跃,吱吱喳喳跑着去抢。从汉子斧下飞溅出来的柴儿,汉子往往视而不见,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利器,专程过来捡拾。对于我们这些捡柴烧的孩子,他常睁只眼闭只眼,既不呵责,也不哄赶,似有意留给我们的。

当然,更多时候,我们是静待汉子收工后,扒开劈柴位置的泥土,拾遗落。在坑坑洼洼的泥沙下,深藏着许多看不见的柴枝碎片,只须往下扒挖,往往都有不少的收获,多半篮,少则篮底。

在我们镇里,以劈柴为业的,除了黑脸汉子,还有家住海边的“妈牙伯”。妈牙伯虽也以代人劈柴为业,但他毕竟人老气短,收的任务远不及汉子多。业务时断时续,因此吸引不了我们这些长期捡柴烧的粉丝。只是,偶从他场子经过时,稍事停留,顺手捡些罢了。

从黑脸汉子那儿若捡不满竹篮,我们便转道造船厂。造船厂位于湖东镇区的东畔片,在大桥下附近,濒临码头,外面栅栏围圈,形成一个固定工地。造船厂所需的木料,都是成型成条的大杉木,分量重,条儿大。工人用机械在上面呼啦呼啦操作时,柴屑碎片像仙女散花,纷纷飘落地面,遍地皆是。

不过,造船师傅看得紧,瞧见孩子往里钻,常会粗声重气地呵责、哄赶,不让孩子靠近。因此,我们只能在造船厂的栅栏外徘徊、观望,偶见柴片儿从里面飞溅而出,便兴奋不已,一窝蜂哄叫着跑去捡。这样一来二去,兼路上所得,到家时,所拾柴烧,已是满满一大篮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乡里八九岁的孩子,都已开始提筐跟着大人向海沙坝进发了。他们力气虽少,攀树摇枝的本领却另有一套,一棵几人高的麻黄树,几个小孩像猴子迅速攀上爬下,用力摇拽,一串串青中带褐的树籽,便哗啦啦往下掉。

麻黄树籽,一粒粒小指头大,长在树梢上的是嫩的,浅绿色;老的,深褐色,自然脱落,掉在地上。晒干后的树籽,褐棕色,特别惹火,扔进炉灶,唏哩噼啦地响。

在我们小镇,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干过扒草、拾树籽等。那时,干这些活儿,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羞,个个信心满满,兴致勃勃,都觉得能为父母干些活,帮家里一些忙,是件荣耀光彩的事!

来源:汕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