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巧玲
平远的差干河,又叫松溪河、相思河。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随父母居住在差干,只听人们称它为“大河坝”,另外还有一条“小溪子”。大河两岸散落着一个个小村庄,村庄里的人们让大河两岸稻谷飘香。
河是女人们挑水、洗刷的好地方。
记得6岁时,我开始跟着母亲到河里学洗衣服。她告诉我,衣领、袖口、裤脚等位置是要重点清洗的,然后叫我先从手帕和弟弟的小衣服开始洗。河边有块长长的大石板,我们蹲在那里,时而在石板上搓衣服,时而把衣服浸在水里漂洗。那时很缺肥皂,很多大人还会拿一截扁担头捶打较脏的衣服,热闹时,河边的捣衣声和家长里短的谈笑声连成一片。
水很清,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还可以看到附在石上的石螺和游动的鱼儿。人少时,常常可见一群小小的、透明的鱼儿优哉游哉地向我伸进水里的手靠近,我便用双手去捧,可一条都捧不到。于是我拿手帕当网,两只手分别抓住手帕的两只角,慢慢把手帕潜到鱼群下面,然后快速把手帕提起,便有几条来不及逃走的鱼儿落入“网”中。我看着它们在手帕上乱蹦乱跳,甚觉有趣。母亲说:鱼儿没水一会儿就会死的!快放回去,让它们长大吧。于是我又把它们放回水中,看着它们摇头摆尾汇入鱼群。有好长一段时间,去洗衣服时,我都沉浸在这种“收获”与“放生”的乐趣中。
河是男孩子游泳、女孩子摸螺挖蚬的好去处。
夏天,河是男孩子的天然浴场,游泳是他们的“专利”,女孩子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划水、潜水或打水仗。而女孩子的亲水方式是相约去河滩摸螺挖蚬。姐妹们三五成群,一手提着一只小桶,一手牵上自己的弟妹,在河边浅滩处边走边聊,看见石螺就弯腰去捡,谁眼尖、谁手脚快,谁的收获就会多一些。有时正后悔没快走两步,石螺让别人捡了,低头却发现那人踩过的沙窝里有蚬子,用手再挖几下,又多捡几只,好一阵欢喜。大概这就是我对人生失与得最初的真切体验吧。
河滩上的沙石,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建筑材料。
在我12岁至15岁期间,每年或暑假或周末,都去挑过沙石,其中有三次挑沙经历让我终生难忘。
最难忘的是12岁时第一次挑沙。矮小的我跟着几位比我大些的孩子,到长布桥边的河滩,装两小半簸箕都不足的沙子,上了岸走一长段河堤,然后上一段长坡,再走一段平路到森工站对面。一路趔趔趄趄,中间要歇几次,沙子也漏了不少。好辛苦啊!过秤的叔叔说:你那么小就不要挑了,都不好称。后来我干脆一上坡就先把沙子倒地下堆着,再回去挑,直到决定不干了才把地下的沙装起挑去过秤。我忘了那次挑了几回、装了多少斤,只记得收获了8分钱,这可是我人生中用体力挣得的第一笔收入啊!那时一个水果糖1分钱,寄一封信8分钱,心想,下次写信给祖父母就不用向父母要邮票钱了。
其次是13岁那年的夏天,一个阿姨来森工站探望丈夫,她看我会帮母亲挑水,就问我可否跟她到河对面载沙,我欣然答应。不知叔叔从哪弄了一条小木排,木排上放一块门板,我们从森工站这边下河,撑排到对面河滩挖沙。虽然下河的路好长好陡,但比去长布桥那边挑沙近多了。我们尽量把门板上的沙堆高一些,木排吃水愈深。开始我们撑得不太顺,几个来回后就配合得很好了。一天下来,吃晚饭时我觉得饭桌都在摇晃。那天我分得2.4元,可开心了!那时的建筑工一天工资才1元,杂工一天只有8角钱呢!我一天获得大人3天的收入,能不高兴吗?
再就是15岁那年暑假,粮所扩建购沙,当时挑沙的人里较少有小孩。有个同龄男生跟我说,桂花树下那边河里有沙,路比较近,但水深一些,离岸较高,一个人不太好操作,问我可否和他合作,我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他负责泡在膝盖深的水里捞沙,我站在河坎边抓住簸箕耳,他在下面托举,两人合力把沙提上坎,然后我艰难地挑上陡峭的河岸,走小段平路后上一段坡,再走一段平路就到了。沙从开始流水到点点滴水,待不滴水了,每担都有80多斤,有时是90多斤,心想刚捞起时一担有上百斤吧?真的好重!有好几次都想叫男生装少一点,又不好意思说。到晚上就觉得腰酸背痛,肩痛是必然的。母亲心疼地说:明天歇歇吧,别累坏了。可第二天起来又觉得没事了,就继续挑。究竟挑了多少天我记不清了,反正挑到粮所不收沙了,我也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那次我真正体会到“挑夫”的艰辛,第一次知道了大人常说的“腰痛”是什么感觉。
我是饮差干河的水长大的,它给我的童年增添了很多乐趣,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后来它成了旅游景区,河岸已裁直整平,种上了漂亮的花草;河水深不见底,任游船穿梭。但童年的差干河却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只要想起它,我的心就暖暖的。
来源:梅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