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
路过白鹭岛公园的时候,是秋高气爽的下午,我们刚从炎热的海边回来,带着一身疲惫。然而这疲惫也没能阻止我想要在这里看一看粉黛草的心情——我看到过一张图片,这里是有粉黛草的。孩子跟先生早已习惯我的心血来潮,也习惯了在陪同我的时候,寻找自己的乐趣。他们决定坐在舒适的咖啡厅等候,我于是一个人去公园转悠。公园视野开阔,其实有什么没有什么,大致是一目了然的,我并没有看到粉黛草。我略微失望,但是蓝天碧云,水波荡漾,另外一些风光仿佛正在向我召唤。
十月,金秋,日光如此温柔,微风如此和煦,这样的好天气如何能不搭配上好心情呢?这个时候,就应该去拾秋。去拾取独属于秋的那些点点滴滴,从中窥得秋的一些念想,留取一份秋的回忆。
我回到咖啡厅,唤先生与孩子们陪我一起去公园里拾取落叶,拾一片秋光。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们沿着小径慢慢走,每一步都行走在光影里,踏在秋的诗行上。我们这座小城的秋是要诚心寻访的,它不轻易见客,且贯会躲藏。不信,你看,那树上仍有嫩嫩的叶子,那草地仍是绿油油一片,阳光普照之下谁能说这已经是秋天了呢?但如果你有心,抬头它就藏在枝头那些苍翠之间,若隐若现;低头它就在脚下,噗嗤噗嗤地玩闹着。
走到公园的开阔处,我开始低头寻找想要的,有着秋日痕迹的叶子。但孩子显然并不想跟着我低头,小女儿豆苗的视线在天空上,大女儿豆芽的视线望着不远处的湖面。
天空是彩色的,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形形色色的风筝正在空中翱翔。豆苗的眼睛完全被它们吸引了,是啊,秋风起了,也适合把风筝放起来。我与先生对视一眼,他转身回车上去拿他的大风筝,而我决定暂时先放弃拾落叶的想法,带着豆苗去买小风筝。先生的那只风筝有点儿大,豆苗还放不起来,那是先生自己的玩具。而豆芽姑娘,已经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她有她的方向,与我知会一声,她去看她的风景去了。先生拿着他的大风筝过来,我知道我的任务也可以交接了,他会领着豆苗去追逐高处的天空。
我又低下头,慢悠悠地,仔仔细细地,去寻找秋的印迹。很多落叶,在没有完全干枯失色之前,它们的色调并不均衡,形态也不一致,完整的落叶居然是少的。那些汲满了时光的叶子,深深浅浅地堆在树下,不知道哪日又融入树的枝节。它们这一辈子也许都没离开生养它的树太远,唯有一些,能随风远行。不知道叶子们是否追求自由,是否有思索过关于成长与凋零的问题?人倒是都追求自由,都羡慕飞鸟有自己的天空,却不知有没有想过,也许人已经是最自由的。至少人拥有无拘无束的思想与灵魂。
我随手拾起一片相对比较完整的落叶,它色泽还是比较新的,青黄交杂,只是有点儿丑。也许不久之前,这片叶子还沐浴着春的阳光,吮吸着夏的雨露,如今却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开始诉说秋天的故事。我将这片叶子收起来,不知道是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丑不丑的,掉不掉的,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注意到你了,至少我带走你了。
又拾起一片发红的叶子,它也掉下来不久吧,颜色是鲜艳的。只是有点儿残缺,有点儿破洞,有点儿斑点。我拾起它,高高举到头顶,它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红得很透明,脉络清晰,斑点也很清晰。叶片上的小破洞们,此刻像是红色天空的星星。没有什么很圆满的事情,但不圆满有不圆满的好,叶子的残缺与斑点何尝不是体现虫子的偏爱?人生不也是各种错漏百出的戏码,破破烂烂大概也是为了让光和风有隙可进。谁的人生不是缝缝补补呢?
沿着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再走到更远的树下,我在每棵树下挑挑拣拣,拾了一堆叶子。在里面,也有几枚果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果子,小小的、椭圆形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它们又干瘪又轻,我却觉得沉甸甸,仿佛它们承载着整个秋季的精华。开花结果的事物那么多,多到来不及被记住、被看见,那些果子就轻飘飘地消逝了。大地的馈赠,那么廉价又那么珍贵。
“妈妈,好多白鹭。”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豆芽在那轻声地叫唤我。
我走到她身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几只白鹭在湖中的石头上站立着,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低飞的白鹭。
它们不看我们,我们倒也不想惊扰它们。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至夕阳的倒影出现在湖里,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我与豆芽相携离去,回到开阔的草坡去与那父女俩会合。自由了一个下午的风筝被线扯回来,放风筝的人仿佛也被秋色渲染了一样温暖。
豆苗像变魔法一样,打开手掌给我看,一片金黄的落叶赫然入目。
“妈妈,礼物。喜欢吗?”豆苗问,像每一次送礼物给我一样,她的眼睛笑成一弯月。
我从她手里拾走叶子,像把这整个秋天都拾起来了,沉甸甸的。
这就是秋天的收获吧。
来源:河源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