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红
秋日的周末,恰逢秋收,我带上在城里生活的孩子回到农村。这个季节,最吸引他们的地方不是河流,而是晒谷场。他们蹲在晒谷场上,把稻谷当成了沙子,玩得不亦乐乎。
在我的家乡,晒谷场又俗称“晒坪”。那时候,村子中央有一个大型晒谷场,俗称“大晒坪”,由各家各户的小型晒谷场聚集而成,这种晒谷场很大,有三四亩地宽,谁家有谷子要晒,都可以晾晒,先到先用,也不计较这块地是谁家的。除此之外,每家每户房屋前还有一块水泥场地,俗称“小晒坪”,一般自家使用,用于晾晒稻谷、玉米、衣物等。
每到秋收时节,晒谷场很是热闹。村民把一箩箩、一筐筐或一袋袋从稻田里打好的谷子运到晒谷场。大人挑谷子的担子刚一落肩,小孩子们就把箩筐一一推倒,才一会儿功夫,晒谷场上就诞生了一堆堆金色的小土坡。小土坡里偶尔会飞出几只臭屁虫,把小孩子熏得临阵脱逃。老人和大一点的孩子拿了竹耙或木耙把小土坡扒拉开,一下一下铺匀稻谷。新割下来的稻谷水分多,它们刚一躺在晒谷场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呼吸,一缕缕气息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升腾着。等谷子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日光浴后,人们会用竹扫帚扫去夹杂在谷子里的稻草。
扫完稻草还要给谷子翻个身来晒,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得耙一遍。大人总是习惯使唤小孩子去耙谷,这个活在整个秋收农活中是最轻松、最没技术含量的。于是,晒谷场上出现了一群群“童工”。他们刚开始还能一本正经、规规矩矩地耙谷,耙着耙着,就耙出花样来了。有的在谷子上耙出了一朵花的形状,有的耙成弯弯曲曲的车道,有的耙出了几个汉字……大晒坪上的耙谷之声夹杂着孩童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像一曲动人的丰收之歌。
午后突然雷声轰隆,才午休一会儿的人们,像弹珠一样从床上弹起,一边扯开喉咙大叫着“下雨了,收稻谷咯”,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晒谷场。一到晒谷场都顾不上喘口气休息一下,直接操起家伙疯狂地收谷子,推的、扫的、装的、挑的,还有拿着一大张防雨的尼龙布随时准备着的,万一来不及,直接盖上防雨布,好歹能减少一些损失,那场景就像一场激烈的战斗。那可真的是一场战斗,你得赶在雨点落下前把谷子收进谷仓里,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被雨水淋湿过的稻谷很容易发芽,如果不能及时晒干,还会发霉。
傍晚,人们把风车抬到晒谷场,开始扬谷。一般是女人站在风车前摇风车,男人负责往风车口里倒谷子。风车开动了,饱满的谷子和干瘪的谷子兵分两路分别落进不同的箩筐,那些轻如鸿毛的草屑及秕谷则从风车风口处飞出,像将军驰骋沙场时身后扬起的轻尘。
夜晚,人们伴着皎洁的月光,拿着自制的蒲扇,聚集在晒谷场聊着家常。孩子们也呼朋引伴,来到晒谷场你追我赶,玩起了各种游戏。你追我逃,东撞西撞,连滚带爬,摇摇晃晃,直到夜色已深,那爽朗的笑声还在晒谷场回荡。
很多年过去了,晒谷场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遍地金黄。在我的记忆里,晒谷场是一个有温度的词语,与太阳有关,与喜悦有关,与乡愁有关。
如果有人问起乡愁是什么,我想很多人的乡愁里一定有晒谷场。
来源:韶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