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日报:“火”力全开引风尚 中华战舞筑“潮魂”

英歌舞,火了。彻底地火了。几个有说服力的证据:节假日期间,全国民俗活动的关注度排名第一;近两年,单项民俗活动视频传播量全网第一;英歌舞的表演从专项的民俗活动走向了日常,从潮汕走向全国走向海外,甚至由于影响力太大,竟然出现了以英歌舞之名却无英歌舞之实的表演活动,引发全网声讨;有效拉动地方文旅业发展,节假日许多外地人为观看英歌舞表演而专程来到潮汕;许多年轻人踊跃学习英歌舞,参与到英歌舞的各种活动中……

中华战舞,“战”是实里“舞”乃虚表

中央主流媒体持续不断地关注和推介英歌舞,不吝溢美之词,将潮汕英歌舞称为“中华战舞”。

“中华战舞”这个名字起的好!作为不同文化的区分和代表,充分体现了英歌舞是“中华”的,而且是能够代表“中华”的!

而“战舞”亦有其特殊的内涵。“战”是实里,“舞”乃虚表。

在远古的时期,人们在狩猎或战争时,都会有相应的仪式来鼓舞斗志,同时,亦将战斗的动作和相互的配合进行演练,这就是战舞的起源。在特殊的时期,战舞也成为展示战斗力和威慑力的有效手段。《韩非子》有载,禹帝为降伏三苗族,带领军队“执干戚,舞于两阶之间,而三苗服”。后人也把这种战舞称为“干戚之舞”。“干戚”是指盾和斧子,也借代兵器。《后汉书·崔寔传》也有记载:“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可见战舞的威力,也充分说明了战舞的实用功能。

《山海经》也提到战舞,说的是天神刑天,“刑天与天帝争,帝断其首,乃以乳为目,操干戚以舞。”后来,陶渊明在《读山海经》的一首诗中不由得感慨:“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可见,战舞的功能与平常的舞蹈大相径庭,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战舞不仅可“猛”其“志”,还可以提升战斗力。它的核心是“战”而不是“舞”。

我在查阅有关资料的时候发现,即使到了民国时期,有关的通讯报道基本上都把潮汕英歌舞的活动称“舞莺歌”“舞鹦歌”或“舞英歌”,“舞”作为一个动词,而不是一个名词,可见,当时人们并不简单把它视为一种舞蹈。

按照相关的定义,舞蹈是一种通过身体动作和姿态来表达情感、故事、思想或文化的艺术形式。它不仅是一种视觉艺术,也是一种表演艺术,通常伴随着音乐和节奏,可以融合戏剧、服装和灯光等多种艺术元素。但从英歌舞诞生及其后来的发展历程来看,它的本质更接近于古代的战舞,而不是现代的舞蹈。

战舞的出现,与潮汕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历史密切相关。潮汕历史上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地区,特别是对于北方迁徙而来的流民,不安全感非常的强烈。

在天灾人祸横行的现实面前,潮汕人被迫自保,宗族的力量成为了唯一的依靠,首先是人群的聚居,于是形成了人口众多的大村寨以及宗族管理权力的确立;另一方面就是壮大和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这里面就包括一些宗族制度鼓励生育男丁,同时,对青壮年男丁进行军事化训练,尚武的传统和精神由此而来,即使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潮汕的村居都还普遍由宗族聘请“拳头师傅”教授武术,村居的所有青壮年都会接受训练。而英歌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发扬壮大的,它是以武术为基础的格斗训练和展示方式之一。

英歌舞火爆出圈以后,很多人在介绍英歌舞的时候,都只是把它当成一种纯粹的舞蹈,虽然随着时代的演变,英歌的表现形式会发生改变,但它作为“战舞”的原本属性亦不容回避,也不应该回避。

刚劲勇猛,承载潮人的家国情怀

潮汕人用以称呼英歌的量词为“帮”,是一个集体的概念,而衡量一支英歌队强不强,常常也是以是否有冲击力、战斗力为标准的,也就是他们的“洗街”能力。英歌队是潮汕特有“营老爷”活动的开路先锋,“营老爷”的本质是巡土安境仪式。著名历史学家陈春声认为:“边界的概念是现代化的一个标志”,也就是说,在未走向现代化之前,无论是国家还是地方,其实都没有明确的边界意识,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所以,潮汕地区因土地资源争夺而产生的纠纷特别多,争夺土地往往就会在“营老爷”的活动中体现,一边要让老爷“巡土确权”,一边是寸土不让,这时候,英歌队冲锋陷阵的实用功能就显示出来了,“扫街”就是扫清障碍,让后面老爷可以通过,这时候的英歌队就是一支武装力量。

如今,英歌舞的“扫街”功能依然存在,在行进中它会通过脚步和身体动作让围观的群众后退,从而圈出一块空地来供队伍进行表演,同时也为后面队伍的前进开辟出通道来。当然,如今的“扫街”还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人员帮忙,而队员们与围观群众的身体接触也是友好的,有时甚至是一种默契的互动,犹如武术中的对打套路,可以增加欣赏性。

这或许正解答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乡村原生态“营老爷”的英歌表演要比组织在一起的汇演精彩得多!难怪人们会说,社会环境对个人行为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个人意志的力量。

英歌是一个中国比较少见的,与战争有关的民俗文化样本,它产生的历史背景和现实作用都直接与战争有关,虽然有其他文化元素不断的加入,但它的本质却让它与其他民俗活动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潮汕的许多少年郎从小接受武术和英歌的训练,就此也培养了潮汕人的家国情怀,因为家庭、宗族和国家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潮汕人不仅会在宗族利益的争夺上挺身而出,在国家大义面前也能义无反顾,所以潮汕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总能在民族大义面前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潮汕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始终保持着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对家国的忠诚。英歌舞也培养了潮汕人居安思危的意识,古人言“忘战必危”(《司马法·仁本第一》),地处南方一隅的潮汕人向来特别的彪悍,这和潮汕人的成长环境有关,潮汕人能战且善战,最终成为清朝政府的重要兵源地,所募兵丁称“潮勇”。

另外就是潮汕人的抱团意识,这在潮汕人的性格特点中特别突出,这当然也是历史环境所造就的,为了生存自保,潮汕人选择聚居,抱团才有战斗力。这在英歌舞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英歌强调团队的分工和协作,所以潮汕人即使离开了本土,两句乡音一盏热茶便能辨识身份,成为携手合作的“家己人”,抱团是这个族群非常鲜明的身份标签。

英歌产生于特殊的时代背景,而作为一种民俗文化,又得以世代流传,在刚劲有力勇猛震撼的舞蹈动作后面,却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世代潮汕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深刻的影响着潮汕人的思想、行为和决策……

(注:本文为陈益群新书《战舞英歌》序言,略有删节,标题及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来源:汕头日报